第38章

荣清突然说出这番话, 祁襄心里是震惊的,但面上依然维持着淡定,“殿下怎么突然说这个?父亲犯错, 全家获罪,实无可辩。”

荣清在祁襄心里不算是聪明人,但人家是皇子,他说话也不得不格外留心。至于恨与否,他有自己的想法和规划,这中间不需要任何外人的帮忙, 也不必让人知道。

荣清笑道:“闻景, 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你我没有过多的接触, 但我知道你性子傲, 不是任人鱼肉之辈。西陲几年你实属无奈, 如今回来了, 难道就不想争上一争吗?”

祁襄没表示出兴趣,“殿下, 在下一无官职,二无助力, 争什么呢?”

他这话说的含糊,可以理解成他放弃了, 不想争,也可以理解成他只是没办法争——但无论哪种,都只是蒙蔽荣清而已。

“只看你想不想, 你若想,我自然能帮你。”荣清并不怕先露底牌,像激愤的学子一样同祁襄说:“你是庶出,我也是庶出。你在家中不受重视,我在宫中也不受人待见。我这是沾了何家倒台的光,才让父皇肯看我一眼。我自小就看不惯那些嫡庶尊卑,也见不得嫡子仗着身份欺辱庶子。我是庶子,尝尽了被欺负、被忽视、被冷待的滋味,我不想这样。我想让嫡庶平等,想让庶子跟嫡子一样有所作为,不受限制,不必避让。”

荣清言辞恳切,“我知道你和老四他们走的近,但你跟他们不一样。老四虽是庶子,但得太傅喜爱,父皇也不算薄待他,他体会不了。而贤珵和白君瑜都是嫡子,还是家中唯一的孩子,更体会不到身为庶子的痛苦。只有你,只有你能明白我们无法言说的痛苦,所以我们才是一样的人。”

祁襄沉默,像是陷入沉思。

荣清乘胜追击,“我知道你是有野心的,不然当初也不会拼命读书。可你读了那么多书,到现在这一步有谁在意你了?在别人看来,你就是个拿贤府救济的平民,连你说你跟他们是朋友,旁人都会觉得你自不量力。这样的生活你甘心吗?闻景,他们给不了你的,我能。如果有我一天,我可以为你封王封相,让你再不受别人白眼,那些看不起你的人也会匍匐在你脚下,祈求你的施舍。闻景,这才是你应该过的生活,而不是现在这样,活得这么可怜!”

祁襄喉头动了动,哑声道:“殿下的意思我明白了。可我无权无势,也不能为殿下做什么。殿下偏帮我,未必能得到回报。”

荣清一听祁襄话中有活口,忙道:“现在朝中有权势的基本都已私下站队,我出头晚,是沾不上那些大人的光了。不过也好,少了结党营私的风险。我只要一些像你这样聪明的人跟着我,帮我出谋划策即可。咱们低调行事,这样你们安全,我也安全。等来日大成了,加官进爵,一个也少不了。”

祁襄道:“殿下,冒昧问一句,您找了多少人?这种事,人不再多,要精才好。”

祁襄的提点在荣清看来就是与他一心了,笑道:“放心,人不多。人多意见杂,我也明白。你若怕人多风险太大,以后有什么事,我单独见你就是了,不与别人提。”

祁襄笑了,“如此最好。若有能帮得上殿下的地方,定当尽力。只是我与四皇子他们毕竟是同窗,骤然疏远只会惹人疑心,还请殿下见谅。”

荣清哈哈一笑,“这个自然。一切如旧就好,老四那若有什么打算,你告知我一声便好。我知道你不是池中之物,不会愿被嫡庶之别束缚。”

“殿下,我也曾经想一朝高中,平步青云。”

“哈哈哈,好好好,有抱负就是好的。”荣清起身一挥袖子,“那我先回去了,以后有事,我会来同你商议。若不方便,我们在外面见面亦可。”

祁襄不点头也不摇摇头,只道:“我送殿下。”

大雨将荣清的背影遮得模糊,待四合院的大门再次合上,郤十舟才溜达着出来,笑道:“怎么?这是要另觅新主了?”

祁襄失笑,“师父,我本也无主。四皇子只是我觉得他适合做皇帝而已。”

“我看这二皇子倒不像个真聪明的。”郤十舟评价。二皇子这次来,把自己的牌全掀开了,却连祁襄根本答应他什么要紧的事都没发现。

“他若真聪明,今天就不会这么贸然前来同我说这些了。他估计是好不容易想到一个可以说服的我点,于是迫不及待地过来,生怕时间久了他就忘了怎么讲今天这番话了。”

“你真不考虑一下二皇子?封王拜相的承诺,可比四皇子连句承诺也没有的好吧。”郤十舟似笑非笑地说。

“且不论以后,四皇子若登基,至少我初步的安全是有保障的,他也不会薄待贤珵和君瑜。而且我回京中,他作保,护我周全,这份情我承他的。而二皇子,向来自说自话、自以为是。皇上不过给了点恩典,他就已经找不到北了,这么快就开始集结谋士,可不是个安全的选择。别到时候卸磨杀驴,都算他有良心。”这种嫡庶的挑拨对祁襄来说太幼稚了,他痛恨的从来不是嫡庶制度,而是祁家的其他人。

“他就不怕四皇子也是个白眼狼?”这个世道,人心哪儿那么容易看清?

祁襄笑得肆意,“只要他不伤我,不伤我重视的人,他就算是个白眼狼,我也认了,毕竟他也算是装得最好的白眼狼,总算有几分功力。可若他伤了我身边的人,不是我想托大,他怎么上去的,我就算拼了命,也会把他怎么拉下来。”

郤十舟就喜欢祁襄这种性格,笑道:“好,那就让为师看看你的眼光吧。”

按祁襄的要求,郤十舟次日去给白君瑜针灸时,把二皇子的事跟他说了,请他转告四皇子和贤珵。

白君瑜反应平静,只问了祁襄近来的身体情况。就算他不懂医术,也知道春夏好养身,秋冬易招病,尤其现在祁襄的身体大不如前。

“你不惊讶?”

白君瑜微笑说:“祁襄聪明,我知道,别人自然也知道。二皇子外戚只会拖后腿,他也就只能想这些法子,倒也不算蠢。如果祁襄真跟他一心,说句实话,除了最后逼宫,我想不出能稳拿下皇位的方法。”

郤十舟嗤笑,“你也不必高抬他,没有他这些年,你们不也很安稳?”

“那是京中局势并没到这么紧张的时候,怎么混都可以。”

“行吧,你这些赞扬的话在说给他听,他可能会更高兴。”自己的徒弟被认可,无论是不是不自己教的,他都挺骄傲。

留针期间,郤十舟就安静地坐在那儿,自有一份自在。

但这份安静没持续多久就被打破了,白如带着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走进来。年轻人黑眼圈浓重,丧着脸,躬着背,像别人欠他钱,要账不成反被打了似的。

年轻人见到白君瑜,就来了精神,“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白君瑜的堂弟白君阳。

自上回白君阳从白君瑜这儿挑了两个姑娘回去后,两个人就没再见过面。平日里白君阳也几乎不会自己过来,今天来了倒是新鲜。同时,白君瑜也注意到白如手上提了个包袱,如果白如不是要离家出走,那这东西必然是白君阳的。

“怎么突然过来了?”白君瑜不耐应付他,但人来了面上也得过得去。

“哥,你可得收留我。我离家出走了。”白君阳一脸气哄哄地说。

大伯母简直都快把白君阳供起来养了,怎么还让他离家出

走了?白君瑜问:“发生什么事了?”

白君阳坐到床边,“母亲发疯,把我的爱妾都发卖了。我都这么大人了,房里有几个人怎么了?而且她们与我相处甚好,我心里喜欢,也乐意她们陪我,这不是佳话吗?凭什么说都不说一声就卖了?”

白君瑜一时不知怎么接话。“佳话”这词能用的场合很多,但沉迷美色,不顾学业,这怎么也算不得佳话吧。

郤十舟在心里摇摇头,他之前就听说白家全靠二房支撑着现在的地位,大房一家没一个成器的。如今看来,传言不假。不说沉迷女色这事,白君瑜都这样了,腿上还有针,白君阳进门理应先问一下白君瑜的身体情况,也算礼貌。这只字未问,张口就是说他母亲疯了,放眼京中,也没有几家儿子敢如此不敬。

而且他打眼一看白君阳这面色,就是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估计在家也没轻折腾。

“你这样跑出来,祖母会担心。”大伯家什么情况白君瑜暂不了解,若留下白君阳,也不知道是不是麻烦。

“祖母现在看着胡姨娘的肚子,没空管我。母亲就更不用说了,恐怕连我离家也不知道。哥,我在这儿住几天,你帮我跟叔叔婶婶说一声。反正那家我是不回去了,你可得帮我。”白君阳这态度就是赖上了。

白君瑜考虑了片刻,说:“那你先住下,大伯那边我会让人去说一声,不好让家中担心。你这几日也静静心,好好读书是正事。”

去跟大伯家说,是必须的,否则倒像是他撺掇的表弟离家出走。至于读书,他该说的要说,白君阳听不听,他也管不了。

让白如带白君阳去房间安顿,白君瑜颌首道:“让您见笑了。”

郤十舟没有接话,白家私事,他不好做评价,也就不必多说了,“时间到了,我帮你拔针。”

回到四合院,郤十舟说起了白君阳的事。

“白家大房那边也是够能折腾的。”郤十舟评价。

这事最多就算个坊间笑谈,与他们的计划无关,祁襄也就听个热闹,不做评价,“这事君瑜肯定会让人问明白,白大夫人那么看重这个小儿子,按理来说应该不会太逆着他的意思。这中间说不定有其他事。”

这事的确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但郤十舟还是想私下打听一下,就当个笑话,给祁襄解闷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