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祥云观中,白君瑜陪母亲住了一日,白夫人也总算享了一份安宁,一早起来精神不错。

出了房门,白夫人就见白如提着食篮进了院子。观中晚上休息男客与女客是山下山上分住的,等到白天才能随意走动。

“夫人醒了?”白如笑道:“小的给您拿了早饭,您是进屋用还是在院子里用?”

今早天气很好,微风和煦,带着阵阵草木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平心静气。

“在院子里用吧。”

白夫人身边的丫鬟帮着把饭菜摆好。

白夫人问:“兮择呢?”

白如如实道:“回夫人,少爷今天天刚亮,就去拜观中各位真人了。”

“这么早?”

“是。为显敬畏,早饭都没吃,说回来再用。”

白夫人笑了,“他这是要求什么?这样虔诚。”

在大川,往道观求事,为表虔诚,除了各处都拜外,空腹而去更显敬畏。而拜佛的虔诚之礼是从山脚下开始,三跪九叩上山,再到各殿参拜。

若非有重之又重之事,大川人的参拜都是更为简单的。不需饿肚子,也不需要三跪九叩,只需上山参拜即可,再添上一笔香油钱,以表诚心。

所以白君瑜今次这样郑重,白夫人当然要问一句。

白如说:“祁公子身子一直不好,前些日子更是病了。少爷想求一道观主亲手所绘的平安符,再由观主亲自开光,好拿去给祁公子佩戴,以求康健。”

白夫人笑得很欣慰,“应该的。祁襄那孩子我总共也没见过几回,这回来了又是帮兮择又是帮我的,是个有心的孩子。你一会儿去跟兮择说,我这儿不用他陪着,让他求好了早些给祁襄送去吧。”

“是。”

下午,白君瑜来到四合院,潘管家声音很轻地说:“白将军,公子午睡还没醒,您坐着稍等一会儿吧。”

他不可能把祁襄叫醒,祁襄还在养身体中,多睡觉也有益处。而祁襄也没说不许白君瑜进门,他把人请进来,若祁襄不高兴了。大不了再赶人就是了。

反正每次祁襄让白君瑜走,白君瑜都没纠缠。

上了茶,潘管家就退出去了。

白君瑜轻声绕过屏风,就看到在榻上熟睡的祁襄。

郤十舟给祁襄新配的药里加了些安神的药,这几日祁襄睡得都很好,只是药不能多吃,等身子好了就停。

祁襄侧躺着,带着疤痕的脸被压在了枕面上,完全看不出有伤的样子。完好的半边脸比白君瑜记忆中的更加好看,甚至有几分靡艳之感。让他恍然想起那天春天,祁襄在学馆趴桌而憩,桃花纷飞入内,落在桌上和祁襄的发间,那样美幻,让他内心无比安宁。

若非有西陲那遭,京中想与祁襄说亲之人必然趋之若鹜。不过当初祁家嫡母当家,未必会给祁襄配一门好亲事。祁襄离开那几年,他们几个聚在一起偶尔提起,都说祁襄命不好,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被连累至此,实在是命途多舛。

拿出平安符,白君瑜将它放到祁襄枕边。他希望这道符日后能给祁襄带来安康和福气,让祁襄不再受苦。

祁襄睁开眼,就看到枕边的符。他不知道这是哪来的,只下意识地伸手握住。

“醒了?”

祁襄听到声音,转头看去,隔着屏风隐约能看到外面的白君瑜。

起身下床,祁襄诧异地问:“你怎么来了?”

可能是刚醒来脑子还没太清醒,倒没有赶人的想法,就好像之前的争吵不存在一般。

白君瑜放下茶杯,“我在祥云观求了符,给你送来。”

祁襄心中一热,握紧手中的符,道:“多谢。”

伸手不打笑脸人,白君瑜给他送东西来,他也实在发不出火了。而且过了这么多天,他的气也消了不少。何况……心意难得。

“应该是我谢你才是,帮我家解决了难事。”白君瑜觉得光一个“谢”字真的不足以表达。

“举手之劳。吃了白夫人那么多糕点,总要回报的。”祁襄淡淡地说。

“这平安符你随身带着,观主开的光,应该很灵验。”

祁襄一愣,嗓子有些干,“费了不少工夫吧?”

他知道想让观主开光,必不是一般的请愿可以的。

“没什么。”这些对白君瑜来说都不是辛苦,“之前的事我没考虑周全,你不愿意和解就算了,以后我多留意些,尽可能护你周全就是了。你也别生我的气,何玉恩来找我,让我做中间人,我也不好不给姑娘家面子。”

“我懂。”祁襄觉得也没有必要为难白君瑜,白君瑜喜欢何玉恩,何玉恩扮几分可怜,白君瑜听了她的说辞也正常,他有他的原则,白君瑜有白君瑜的顾虑,一味针锋相对没必要,“我娘说过,男人生来就是被女人哄的。她示弱,你怜香惜玉,我能理解。”

其实他娘当时说的是:男人生来就是被女人哄骗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人纳妾,女人优嫁。这中间有多少一开始就有爱情?有的甚至一辈子都不见得有爱情,只是个依靠或者依仗。但在以夫为天的社会,没有丈夫的宠爱必然不成,正妻需要宠爱巩固地位,在公婆面前留脸,妾氏需要宠爱让自己占有一席之地,不会随意被欺凌践踏。为了“宠爱”,不爱也要哄骗得男人觉得女人爱他。若真相处着生出爱意,那便是最圆满的。若就是爱不起来,就只能靠装了。

白君瑜很想反驳,但又莫名地觉得很有道理。

“行了,我也不跟你纠结这个。日久见人心,以后且看就是了。”祁襄说。

他还能做什么呢?总不能跟白君瑜说“何玉恩不是个好姑娘,装无辜是一把好手,其实内心狠恶。你还是别喜欢她了,喜欢我算了”吧?先不说白君瑜会不会被他吓着,之后两个人恐怕连朋友都做不成了,何必呢?

白君瑜因着母亲的事,本就格外感激祁襄。之前担心祁襄得罪人,现在想想,祁襄都敢为着他得罪祖母和大伯,他又有什么理由保护不好祁襄呢?等过一阵戏的热度散了,他在自己住的院子附近给祁襄买个院子,这样住得近也更好照应,他就不信有人敢踩着他对祁襄不利。

“走吧,我带你去吃顿好的补补。”白君瑜觉得别的不说,总得请祁襄去吃顿好的,表示谢意。

祁襄想也没想就拒绝了,“算了吧。你祖母‘病’着,你母亲在祥云观做法事,你带我去大吃大喝,合适吗?”

白君瑜难得没想周全,微笑道:“那我让白如去买了拿回来。”

祁襄摇头,“你身边的人有多少是这京中酒楼不认识的?”

“那你说怎么办?”

祁襄见白君瑜没有作罢的意思,想着也是许久未与白君瑜好好地单独相处了,他也不想把难得的机会推出去,就冲门外道:“潘叔。”

潘管家很快进来,“公子。”

祁襄看了白君瑜一眼,没说话。

白君瑜了然地将身上的荷包解下来丢给潘管家,“白如前去不方便,潘管家,你去酒楼买些菜品点心带回来,我请祁襄吃顿好的。你也知道祁襄的品味,挑他喜欢的便是。”

潘管家不确定地看向祁襄,祁襄微微点头,潘管家才放心应下,“是,我这就去办。”

钱到位了,潘管家张罗回来的自然色香味俱全。没有奢靡的东西,很多东西祁襄都吃不了,所以菜品买了不少,却都没有大价钱。

“我敬你。”白君瑜举杯。

祁襄杯里是果茶,也不与白君瑜客套,喝了半杯。

“你晚上还回祥云观吗?”祁襄问。若回,白君瑜喝这一杯就差不多了,带着酒气入观,总是不敬。

“不回。回府上看看,观里留了人,倒不用担心。”

“嗯。此番解决的是眼下之急,但等你祖母缓过神来,可能还会有下文。另外,你堂妹的事,贤珵可与你提了?”

白君瑜一脸不解,“何事?”

祁襄就多了句嘴,把白若薇想偷拿贤珵扇子的事说了。

白君瑜瞠目结舌,“有这种事?”

“找郭道长的法子原本是给贤珵出的,后又想到白夫人也用得上,才让贤珵去传个话。”

白君瑜很是无语,感觉已经没有脸去见贤珵了,“没想到她做出这种事,今晚我会跟父亲说,万一被她得手,我们与贤家也没法处了。”

“现下贤珵已有了拒绝的理由,媒婆那也传开了,你堂妹只能死心。奉北将军点拨几句也罢了,你是男子,不好太过掺合姑娘家的事。”

“我明白。”白君瑜又默默闷了杯酒,心中郁闷。

祁襄喝着他的茶,吃着他喜欢的菜,跟白君瑜单独吃饭,倒是比他预想的平静、舒心。

“你已经恢复良籍,但看你这也没添什么东西,不像样子。过几日白如要去书斋帮我拿书,到时也给你挑几本。还有,前一阵有人送了些薰香给我,说是熏衣衫的,我实在用不上,放着也浪费,一并给你拿来。你这的茶盏碗碟也应该换上一套,我让白如帮你留意着。”

作为不会哄人的人,白君瑜唯一会用的方式就是送礼。这种不涉及真金白银的礼,对他来说才是朋友间会相送的东西。

祁襄刚想回绝,白如就匆匆走了过来。

“什么事这样急惶惶的?”

白如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低声道:“少爷,不好了。底下人来报,大爷那边送来一位女子,说是……说是给老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