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薇?”白君瑜挑着鱼肉,“若薇今年也十九了,是该找个人家。”
除了死去的堂兄白君昶外,他大伯还有一女一子,堂妹一直由祖母教导,堂弟今年十七,在京中一书院读书。
白夫人叹道:“是啊,君昶的丧事把她耽误了,如今这个年岁也该急的。今天你大伯母来,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贤珵与咱们家门当户对,虽有过一任正妻,但他们不介意。如果咱们白、贤两家成了亲戚,日后在朝中也更为稳当,太傅也能多提携你,是好事。”
白君瑜并不评价,只问:“母亲怎么想?”
白夫人笑得和婉,“你娘我虽不是名门闺秀,但这些年下来,包括你父亲跟我讲的,我也明白各中局势,必然是不行的。若非避嫌,当初贤珵也不会娶他表妹不是?再说,成了亲家为了提携谁还不好说,你堂弟那学问,只会伤了咱们两家的情份。”
“母亲心如明镜,儿子就不多言了。”他母亲未出身名门,却是个极聪明的,从不乱拿注意,也不会大包大揽。他堂弟如今也是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主,学问不成就想投机取巧。
“我也不好正面同你大伯母起冲突,惊动了老太太,这事就更不好搪塞了。所以我只回说侧面打听看看,若贤家短期内没有给贤珵续弦的意思,也不能强求。”白夫人心里也有盘算,现在这只是打听上的事,做不得数。但如果老太太出面,再想敷衍势必要费一番工夫。
“这事回头我与贤珵通个气,让他也做个准备,以防万一。”这个万一,自然是他祖母一意孤行,让人驳了面子,肯定又要闹。
在大川,正妻亡故,丈夫三年内是不可再娶正妻的,一年内也不得纳妾,若是情深义重,三看不纳妾也是有的。可若是家中独苗,且正妻未留下嗣的,这个规矩便可不守,只要半年内不娶正妻便可。这也是为子嗣延绵考虑,对祖先和长辈的孝道还是排在第一位的。
贤珵正好是这种,半年之期一过,别人家开始打听着,也属正常。
丫鬟端来桂圆枸杞红枣茶,这是白夫人每天晚饭半个时辰后必喝的,是白将军找来的养颜的方子。慢慢饮了半杯,白夫人才又道:“近来何家姑娘的事也传到了我耳朵里。你与何姑娘如何,我不问,但有件事我想不通。”
提到何玉恩,白君瑜放下筷子,认真听母亲说话,“何事?”
“祁襄回京后我是没见着,但听你和白如说的,他性子与从前无多改变,那想必跟之前一样温润和善才是。何姑娘在京中名声也不错,说她平易近人,随善温厚。这样的两个人,怎么会当街吵起来?”白夫人笑意温柔地看着白君瑜。
白君瑜眉头一皱,他倒没想到这个,“或许……两个人只是小有争执,但传言夸大,才会那样吧?”
“若是如此,你做个中间人,请他们一起吃个饭,这中间的误会也就自然解除了不是?”白夫语速都没变过,似乎并不是想证实什么,只是同白君瑜说闲话。
白君瑜嘴唇微抿,“不瞒母亲,儿子之前去找过祁襄,问他为何同恩……何姑娘吵架,他对儿子也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也许这些年他性子坏了,也未可知。”
白夫人微笑着摇摇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话不仅是说坏习性,其实也是在讲好性子。善良的人即便遭受打击,心中对无辜的人也会存善,何况他与何姑娘近日无冤,往日无仇的,跟一个姑娘发脾气,传出闲话去他也没脸面。但现在倒是向着他的人多一些,那这中间是否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君瑜,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就是偏心,也要偏对了才是。”
白君瑜沉默了片刻,恭敬地道:“母亲教诲的是,是儿子做得不好。”
这样想来的确,以前他跟祁襄也有争吵,但祁襄从未如此不顾脸面口不择言,也从未开过那样不知轻重的玩笑,更是没有隔夜仇。如果不是祁襄性子变了,那只能是被逼急了。
“你们几个都是一起长大的。如果人还是那个人,就别坏了这个情份。”白夫人起身道:“行了,你自己吃着吧。你父亲也该回来了,我去看看厨房给他炖得汤怎么样了。”
送走了母亲,白君瑜重新提了筷子,驻了片刻,又放回桌上,对白如道:“你让人去查查那天到底怎么回事,低调点,别让人发现。另外,再去库房挑些上好的文房四宝,明天给祁襄送去,说是我的赔礼。”
白如抱拳应道:“是!”
第二天,白如带着东西去了四合院,结果被怎么去的怎么回来了。
白君瑜看着完好未动的礼,心道:这小子几年不见,气性怎么这么大了?
另一边,潘管家直到中午才找了个机会,问祁襄:“公子,白将军送的东西都挺好,也没有逾制的,您怎么不收呢?就算先前吵了几句,白将军已经服软了,您怎么不给个面子?”
“我还没消气。”祁襄边抄经文边说:“什么事都那么轻易原谅,我的原谅也未免太不值钱了。”
祁襄没消气,潘管家也就不好劝了,试探着问:“那下回白军将再送东西来,我就直接帮您回了?”
祁襄淡淡道:“回了吧。”
得,潘管家更不敢劝了,看来这回祁襄是真生气了,白将军还是自己看着办吧!
皇上要排的戏,乐司半点不敢怠慢,没几日就排好了。
皇上昨日听了说书先生的书,这会儿正在兴头上,听说戏排好了,就邀了后宫妃嫔们一起去戏阁一观。近来他为着征兵的事日夜忧心,很久没进后宫了,叫着妃嫔们一起,也是恩泽。
没叫御驾,由李公公跟着,皇上慢慢往戏阁溜达,顺便看看这御花园的好风景。
走到一处及人高的灌木旁,就见通往戏阁的岔路前摇曳地走着两个女子。
皇上后宫人数众多,不是极宠爱或常见的,光看一个背影也认不出是谁。但每个人身边只跟了一个宫女伺候,显然位份不高。
就听黄衣女子道:“姐姐可听说了?这出戏是个奴才写的。”
绿衣女子点头,“听说是奴籍来着,别的倒不清楚。”
“姐姐,你知道我向来性子直,心里有话就直讲了。让咱们去听这样的戏,这不是自降身份吗?”
“哎,你怎么想的我明白。咱们听着文人墨客写的故事改的戏,也算雅事。听个奴才写的东西,就算是好的,也总觉得不适。”
“姐姐最懂我了,若不是后宫娘娘们都去了,我都想装病算了。”
绿衣女子拍了拍她的手,说:“咱们这种位份低的,也就是去当个陪看。要说犯隔应,皇后、妃位的姐姐们听了,不是更不知该哭该笑吗?”
黄衣女子叹道:“也是。别说咱们了,百姓们到时也未必买账,别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才是啊。”
两位女子慢慢走远,皇上却一直没动。
李公公小声提醒:“皇上,该移驾了。”
皇上未动,问李公公,“此事,你怎么看?”
“皇上折煞奴才了,奴才哪懂这些?”李公公躬身小心伺候着。
皇上用余光看向他,“你跟了朕这么多年,你有什么本事朕清楚得很,说吧。”
李公公“哎”了一声,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太懂了,但也是因为他跟了皇上四十多年,别人不能说的,他还敢说几句,“各宫主子有异议也是正常的,之前四殿下和贤少爷不也有所顾虑吗?这议论的话是不好听,可理是这么个理。如今只是主子们私下嘀咕,等戏放到民间,那议论肯定比宫中大得多,恐怕也更不好听。”
皇上转了转手上的扳指,“你觉得祁襄这奴籍该去吗?”
“哎呦,皇上,这奴才哪知道啊。”李公公惶恐道:“这事还得皇上您来定夺。奴才跟您说的,不过是寻常人的看法。”
“那你就‘寻常’着跟朕说说,这奴籍该不该去?”相比别人,李公公是待在他身边最久,也是最得信任的人。有些不伤大雅的事他懒得拿去让群臣争辩,就会问问李公公的看法。未必尽听,也是一个参谋。
李公公略一琢磨,道:“那奴才就大着胆子说几句。当初祁邑之事,祁襄怕是什么都不知道。祁邑重嫡轻庶,这也不算什么秘密。祁襄在宫中读书那会儿,奴才也听过些闲话,说祁襄的生母方氏在府上并不受宠,祁襄也不受重视,从家中带来的午饭往往不像样子,贤少爷还经常分自己的午饭给他。这样一看,有嫡子在的祁邑,就算有什么事,应该也是跟嫡子说,祁襄排不上的。祁襄如今全是让祁邑所为给牵连了。”
皇上不置可否,让李公公继续。他也为人父,也为人子,在嫡庶子问题上,他曾经历过,也正在经历着。重嫡轻庶的结果往往就是庶子是家中摆设,有没有都一样。
李公公接着说:“如今祁襄做戏文有功,还给您出了主意。您向来最心软,又爱惜人才,若还他自由之身,日后祁襄必会知恩图报,为您所用。”
皇上抬步慢行。
李公公不知圣意如何,伺候得更小心了。
走出一段后,皇上突然问:“之前你说何尚书的女儿跟祁襄当街吵起来了?”
这事李公公可没忘,而且现在外面还正传着呢,“是。说是马车失控了,惊着了何小姐,何小姐说话就难听了些。何小姐脾气直,但素日也没有出格的事。都是些茶余饭后的闲话,皇上不听也罢。”
皇上微笑道:“一个是奴才,一个是官家小姐,祁襄怕是单方面被骂吧?若真还嘴闹大了,早已经进府衙了。”
皇上这一笑,李公公心里松了半截,跟着笑道:“皇上明鉴。”
皇上叹了口气,“既然能为朕分忧,那就是好孩子。明早去传旨吧,再赏些笔墨之物,以示褒奖。”
“奴才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