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段倾流派出弟子下山打探, 跟随江家弟子去了昨夜段老三动手的地方,方圆几里, 都没能召出一条风回谷毒蛇。

段三爷撤得未免太快,看来是早有预谋。

段倾流找来心腹长老, 二人细细推敲, 都觉事出反常。

照理说, 段三爷该跟他们抢着巴结拉拢江家, 又怎能对月炎派的人动手?

听说还是流月七子之一的凌子逸,动手也不该挑这么个打不过的对手。

段倾流焦虑至极:“三叔至今未曾露面,他会不会是想装作受我指使,暗中偷袭江家人,叫我百口莫辩?那月炎山的凌子逸至今未归, 不会中招了吧?”

长老安慰道:“三爷的人几乎都守在山中, 凭三爷区区一人带几名弟子,根本不是凌子逸的对手。”

段倾流起身踱步到窗前, 看着院落里皑皑白雪, 眉心紧蹙:“他至今不肯现身, 一定是有准备要另辟蹊径对付我, 否则又怎敢与江家正面交手?”

长老疑惑道:“少主, 您确定是段三爷主动对凌长老动手?所为何事?”

段倾流叹道:“不清楚, 连江家少主自己都不清楚, 你问的这些, 我昨晚都探问过, 江辞风只知道烟火符是凌长老催动的, 但他二人并未碰面。”

“那江少主从何得知这些消息?”

“是那个中毒的月炎派小弟子昏迷前,告诉他的。”

“那弟子是何来头?”

“没什么来头,月炎派一个下等坤门弟子,倒是跟江家兄妹关系极好。”

“江少主怎么可能结交坤门弟?”长老觉察不对。

段倾流倒是不觉得奇怪:“他俩年纪相仿,或许自幼玩在一处。”

长老急道:“若是自幼玩在一处,那弟子早该升入乾门了。”

被这一点拨,段倾流才察觉不对劲,想到此前那小弟子遭遇逆魂阵的闹剧,心下更是疑惑,低声喃喃:“没准来头还真不小。”

长老起身请命:“少主,请让我去会一会那名弟子。”

段倾流无奈道:“江辞风说了不让人踏入院子,我哪有本事送你进去?”

“我们可借口替那弟子清除余毒。”

*

快到正午,宋麒依旧没有醒来。

南宫青洲被江辞风盯得受不了,忍无可忍道:“你盯着我有什么用?已经喂下去两粒灵孢丹了,这丹丸吃多了有害无益,何况他这身子虚弱至极,半颗足够他克化几日,再喂,可要出人命了。”

江辞风不解道:“他怎会如此虚弱?是不是中了什么蛊毒?”

一下子瘦这么多。

南宫青洲道:“看脉象,症结主要在脾胃,我猜想他可能刚上岸几日,有些晕船,上腹似乎还受过外伤,加上蛇毒激化,元气损耗太重,所以昏睡不醒,只能耐心将养。你若急着要他醒,可以在他耳边喊他几声试试,万不能再下补药了。”

江辞风乖巧点点头。

南宫青洲松了口气,转身正欲出门,却又被江辞风抓住后衣领,拉回床边。

“又怎么了?”南宫青洲急了:“我都说了,他就是身子虚弱,昏睡不醒,我留在这里于事无补,还得回去卜算方位。”

宋麒近在眼前,江辞风就是怕南宫青洲回去卜算方位,心虚。

得想办法拖住老古董。

“南宫兄,所谓‘知止所以不殆’,这个‘止’该如何把握时机?”江辞风突然聊起了南宫家族最爱探讨的话题。

南宫青洲嫌弃的神色忽然一变,对江辞风露出孺子可教的赞许微笑,负手走回床边道:“你能问出这个问题,就说明悟道有所进益。所谓‘知止所以不殆’,并非让你停止修行,而是提醒你停止欲求,磨砺自身。正如后一句谷之归于江海,虚怀若谷,则江河自来,才得以永不干涸。”

江辞风神色严肃的点点头,一脸求知若渴,又请教了几个问题。

南宫青洲聊得不亦乐乎。

门外忽然传来段倾流嗓音:“江贤弟!那位小师弟身子好些没有?”

闻言,江辞风朝外回道:“他还没醒。”

“哎呀,这真是怪了,会不会是余毒未尽?”

“你昨晚不是说毒已经解了?”

段倾流听出江辞风语气急切,便趁势带着长老走进院子,踏入屋中,故作焦急道:“都怪愚兄术法不精,还是得请钟长老亲自来诊断。”

江辞风本也想让他进来重新诊断,却不料段倾流转过屏风时,身后还跟了个老头。

老头一进门,便抬眼朝床塌上望去,尚未看清伤者面容,一个白影便陡然掠至跟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抬头一看,连忙拱手拜道:“见过江少主。”

“有段兄在就足够了,长老请去客堂等候。”

长老见江辞风神色不善,只得拜退出门。

段倾流无可奈何,值得装模作样重新把脉,而后给出一粒保养丹丸,谎称可以清除余毒,便笑着告辞了。

二人走出院子,长老神色急切地问段倾流:“少主,那坤门弟子姓甚名谁?”

段倾流想了想,答道:“好像叫宋玄瑞。”

长老低头思索,忽然面色惨白。

“怎么了?”段倾流急问。

长老抬头道:“此人跟江家兄妹关系果真亲密?”

“是啊。”

“糟了……糟了!”长老心急如焚:“此番请来江家少主,岂非引狼入室?”

段倾流急道:“究竟怎么了?您别吓唬我!”

长老抬头道:“我刚瞥见一眼那坤门弟子,着实有些面熟,很像两年前见过的那位宋家长子,只是瘦了许多……”

段倾流脸色大变:“怎么可能?那小子刚害死全族,被四处围追,怎敢去江渡云的地盘撒野?”

长老急道:“他或许就是为了先您一步,去博取江家信任。”

段倾流慌道:“若他真是宋麒,却连身份都不敢坦诚,又如何取信于江家人?”

长老想了想:“宋麒自称宋玄瑞,麒麟便是玄兽之瑞,少主,这恐怕就是他的真姓台甫,如此说来,也不算隐瞒。”

段倾流脑中嗡的一响,此刻又想起宋玄瑞一个多月前故意引江辞风挟持自己,险些要了他的命,还说什么他掳走了娘亲,又说什么中了逆魂阵博取怜悯。

“这该死的小畜牲……”段倾流脸色铁青:“竟然如此奸诈,难怪能悄无声息地害死全族人,果真是反了天了……反了天了!”

“您别着急。”长老提醒道:“老朽怀疑昨夜,那烟火符根本就是这宋麒自己触发,引去江少主,而后谎称段家人袭击了月炎派长老,从中挑拨。那宋麒故意中了麻痹类蛇毒,博取江少主怜悯,说不定凌子逸根本没有来过龙隐山,这么说只是为了嫁祸我们。”

段倾流满脸错愕,许久,喃喃道:“原来是他……原来是他……那些攻击我的鸟,我的驭龙令牌……这直娘贼!”

长老一惊:“令牌是被宋麒所窃?”

“不是他还能是谁?我就说江家人怎么可能知道令牌的事!”段倾流气得发狂:“这小子毛都没长齐,竟然奸诈到如此地步,一个月以前他就差点置我于死地,我看他年纪太小,还真以为是背后另有高人,没想到,都被这小畜牲给骗了!”

长老急道:“驭龙令牌在他身上?那今夜一定要设法拿回来!”

“江辞风成天守在这小畜牲床边,我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无从下手啊!”段倾流略一思索,立即转身走回院子:“走!我们现在就去揭露那畜牲的阴谋!江辞风那日也被这畜牲耍得团团转,真以为他中了逆魂阵。这小子长得一脸惹人怜的单纯模样,现在就让人看看他的蛇蝎真面目!”

“少主。”长老忙伸手拦住他去路:“不要冲动,江少主年少单纯,如今已被宋麒迷惑,我等没有充足把握说服他,便不能打草惊蛇。得赶紧书信一封,送给江渡云,把宋麒藏匿月炎岛、试图谋害您的经过说出来,让江渡云知道,自己儿子也已被宋家逆子蛊惑,如今危在旦夕!”

“没错。”段倾流冷静下来:“要先让江世伯相信我们。对了,你说那凌子逸是真的来了龙隐山,还是宋麒为了嫁祸我们,编的谎言?若是谎言,我们也可写入信中。”

长老低头沉吟须臾,低声道:“这还真没法确定虚实,但我们也可以写在信中,就说那宋家逆子谎称凌子逸长老与我族人交手,长老如今下落不明,还请江宗主赶紧询问门派中凌长老去向,若是果真下落不明,凌长老恐怕已经糟了宋麒的暗算。”

段倾流面色转喜:“对,对,要让这小畜牲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以为蛊惑了江少主就万事大吉?不亏是那妖女夏眠亲生的孽种,也就剩这点伎俩。”

*

傍晚,南宫青洲论道论得口干舌燥,叫来仆从准备晚膳。

江辞风斜床榻一眼,神色颓丧,低声道:“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真的只是体虚么?”

南宫青洲从没见过江家这小子对谁如此挂心,只得起身走到塌边,并指点住宋麒眉心穴位,以自身修为,迫他体内元气流动一个小周天,加速损耗恢复。

不一时,他发现宋麒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南宫青洲便即收手,转身叫江辞风过来:“你自己叫醒他。”

江辞风眼睛一亮,俯身凑到宋麒耳边,低声唤道:“喂?醒醒。”

南宫青洲提醒道:“你说些他最想听的话,大点声。”

最想听的话?

江辞风垂眸想了想,再次凑近宋麒耳边,轻声唤道:“开饭了,有牛肉煎饼包大蒜。”

“嗯……”宋麒迷迷糊糊哼了一声,终于醒过来。

南宫青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