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江辞烟起初没明白宋麒的意思,但很快想到他可能是想帮自己通过考较,登时惊喜地小声问:“玄瑞哥哥也会摄羽术?”

宋麒笑而不答,冲那群正在考较术法的弟子扬一扬下巴:“去试试就知道了。”

江辞烟不再多问,欣喜地拉着宋麒跑过去,要求参加摄羽术考较。

“小师妹,你就别为难赵师兄了。”一个轩门弟子劝道:“这回北上任务艰险,师娘不会让你去的。”

江辞烟道:“我没说要跟你们一起去龙隐山,只是上回没能完成摄羽术考验,这回要重新来过!”

担当考官的赵师兄上前劝道:“术法哪能修炼几天便有精进?师妹不必心急,我在你这般年纪时,修为还不如你。”

江辞烟急着要在师兄们面前逞能,不肯听劝。

赵师兄只得由着她性子,让她施展摄羽术。

江辞烟面对雄鹰站好,转头对站在人群后的宋麒招手,怕他站得太远,没法控制雄鹰,那样她又得丢一次脸。

宋麒目光已经穿过人群,锁定了赵师兄肩上的雄鹰,雄鹰也已经随时待命。

此刻,除了他之外,在场的人决计无法用摄羽术控制雄鹰。

但他没想到江辞烟会喊他。

这一招手,所有人都转头看去,对宋麒露出诧异之色。

宋麒穿着坤门弟子常服,自然不够格参加这类选拔,更没理由得到江家大小姐的垂青。

“这位小师弟是……从前似乎没见过?”有人小声问了句。

江辞烟立即给众人介绍:“他是玄瑞哥哥,有他在旁指点,我就不会失手了!”

见江家大小姐如此敬重一位坤门弟子,众人交头接耳——

“玄瑞哥哥?”

“是季昊说的那位高人?江少主的结义兄弟?”

“高人?那他怎么进了坤门?”

“季昊说他修为远在杜门弟子之上。”

有人笑道:“在杜门弟子之上的坤门弟子?”

“季师弟好像是切磋外家功夫输给了他,只好吹嘘他修为高深了。”

“怪不得……”

一群人越说越不像话,江辞烟急道:“你们休得胡言!玄瑞哥哥可厉害了,只是刚入门,当然得先入坤门,通过乾坤伏龙阵考验!”

一众弟子也不便驳斥江大小姐,只互相递眼色,嬉笑耸肩。

一人对宋麒道:“玄瑞师弟,你要帮小师妹通过摄羽术考较?你自己会这门术法吗?”

“他当然会!”江辞烟气呼呼地推开师兄们,把被挡在后面的宋麒拉出来:“玄瑞哥哥,你这就施展摄羽术,让他们瞧瞧你的本事!”

宋麒淡然一笑:“本事谈不上,你想看,我就献个丑。考较要求,是像诸位师兄那样,让这只鹰做些简单动作?”

“简单动作?”一名轩门弟子上前气恼道:“不知玄瑞师弟的摄羽术练到了哪层,能否控制飞鹰做些不简单的动作,让咱们开开眼。”

“不敢。”宋麒抿嘴一笑,挑眉问:“师兄想看猎鹰做些什么?”

“你能让它做些什么?”那轩门弟子质问道:“师弟这般有能耐,不如让它抓只兔子叫我们见识见识!”

周围一阵哄笑。

“可以是可以。”宋麒笑道:“只是让它找兔子,得耽误诸位不少工夫,我见这漫山的彩蝶极多,找起来不费力气,能否以蝶代兔?”

众人顿时不笑了。

有人严肃提醒宋麒:“夸口自大,是本派大忌。”

宋麒抿嘴一笑,绕过江辞烟,目光锁定雄鹰的双眼,手中学着方才这些弟子的掐诀动作,双指点向雄鹰:“去——”

雄鹰一动不动。

“噗……”有几个弟子忍不住笑了。

然而,雄鹰注视着宋麒的眼睛,脑袋灵动的歪转几下,忽然长啸一声,冲天飞起。

一众弟子抬头看去,满面惊骇。

这样远的距离,就连赵师兄都无法控制猎鹰。

“它要飞远了!”有弟子急道。

赵师兄赶忙施展摄羽术,想召回突然失控的猎鹰,却没想到猎鹰头也没回的飞远了,他惊骇地转头看向宋麒,没想到这毛头小子竟有这等修为。

摄羽术施展期间不能分神,宋麒装作专心致志施法的样子,等雄鹰叼着蝴蝶飞回来。

江辞烟都快激动哭了。

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人?

她本来以为这世上最厉害的只有哥哥和爹爹,可是哥哥和爹爹都不能指挥飞禽抓蝴蝶。

小时候她想要蝴蝶,都是哥哥屈尊降贵,亲自动手抓,玄瑞哥哥竟然能驱策猎鹰……

“太厉害了!”小姑娘嗓音发颤。

宋麒笑着摇摇头。

果然,露这一手,足够吓傻江家人。

五岁那年,他也这么吓傻过小南方君子。

*

那是江辞风躲在书房不肯见他的第三天。

宋麒派了一只鸟,叼着红盖头飞进书房,委婉含蓄地提醒大英雄,该来妖王这里接新娘回家了。

有哪个五岁孩子能像宋麒这么机智呢?

南方君子应该好好珍惜他。

宋麒的计谋得逞了。

看见一只鸟叼着块红布围着自己飞转,没见过世面的小南方君子惊呆了,下意识跟着鸟儿走到窗口,然后就“偶遇”了在窗口下方守株待兔的宋家小胖子。

“江某?你怎么会在这里?”宋麒睁大眼睛,装作刚巧路过的样子。

江辞风无言以对,只能像以往一样,对小胖子露出个礼貌的微笑,说:“早。”

整整三天了,宋麒再一次看见那双藏着南方星空的眼睛,再次看见江某的笑,再次听见江某说早。

开心!开心!

脑子里只剩这两个字。

但他发现南方君子笑得有些勉强。

这很正常,谁被父亲关在书房三天,会开心呢?

宋麒觉得南方君子的苦笑,是在向自己求救。

于是他从怀里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礼物,来安慰江某:“给你。”

江辞风接过小胖子踮着脚送进来的包裹,拆开一看——

又是牛肉煎饼包大蒜。

还附带一小包辣酱。

“……谢谢。”南方君子脸上的微笑更加勉强了。

“别客气!”宋麒得意极了,踮脚趴在窗台上,问他:“江某,你在看什么书呀?”

江辞风脑子里飞速转着几百本书名,想从中选出一本小胖子不感兴趣的,“南华真经。”

“没看过诶!能让我看看吗?”

笑话,南方君子看的书,宋麒怎么可能不感兴趣?

失算的江辞风沉默须臾,点点头:“我去拿给你。”

“我可以陪你一起看。”宋麒目光炯炯,暗示南方君子邀请自己进书房。

江辞风张了张嘴,想要推脱,却被小胖子期待的目光照耀得不敢直视,最终低头认栽:“请进。”

宋麒开心得差点直接翻窗爬进去,但他蹦弹了几次,才发现腿太短,只好说了句“等我”,转身从正门飞奔进书房。

那只鸟也叼着红布,跟宋麒一起飞进书房。

宋麒不想被打扰,转头对鸟儿挥挥手,说:“把红布送去我院子里!”

鸟儿立即扑扇着翅膀,飞出窗子。

江辞风惊呆了,转头看向宋麒:“这是什么神兽?为何听得懂你说话?”

这问题让宋麒茫然,所有飞禽都很听话,这有什么奇怪的?

“那是一只麻雀呀?你们那里没有吗?”宋麒震惊地问。

江辞风当然知道那是一只麻雀,问题是那是一只听得懂人话地麻雀:“你们这里的麻雀可以驯化成这样?”

宋麒听不懂“驯化”这个词,但他不能在江某面前表现得无知,只能赶紧转移话题。

但他一时想不出要怎么转移,干脆走到窗口,闭上眼睛,感应附近的飞禽,将它们全都召唤过来。

各式各样的鸟儿陆续聚集在书房窗外——

黄山雀、白耳画眉、五色鸟……最后甚至来了一只虎鸫鸟。

宋麒开心地朝鸟儿伸出小胖手:“快进来见过江某!”

他在百鸟的簇拥下转过身,看见身后惊呆了的南方君子。

“我们龙隐山有好多种鸟。”宋麒骄傲的说。

他以为南方君子没见过这样多的鸟,才如此惊讶,便热情地招手:“江某,来跟它们打招呼!”

江辞风第一次在宋家小胖子面前显出局促,他紧张地小声回答:“我会吓跑它们。”

“不会的,它们相信我,来呀!”宋麒一招手,鸟儿们一齐发出悦耳的邀请。

江辞风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鹊桥之类的美丽梦境。

他显露出孩子气的惊奇神态,缓缓迈步走近那群鸟,走近宋家小胖子。

真的,那些鸟没有惊慌的飞走,依旧围绕在宋麒周围。

这太不可思议了,江辞风伸手想去抚摸其中一只画眉鸟,那只鸟却扑闪着躲开了。

他意识到自己的冒犯,便退后一步,以免吓飞眼前这奇妙的景象。

忽然,宋家小胖子抓住了他的左手。

“再摸一次!”宋麒对他笑,将精神力传递到他的掌心。

江辞风明白了他的意思,再次向其中一只鸟儿伸出手。

这一次,鸟儿没有躲开,乖巧地任由他抚摸。

江辞风侧头垂眸,几乎是狂喜地看向宋家小胖子!

这太神奇了,太神奇了。

宋麒第一次被南方君子用这样热烈的目光注视。

他的大脑快要冻结了,想拿出更多东西送给南方君子,留住这份来之不易的热情。

他把自己怀里那只绿色的飞龙木雕拿出来,递到江辞风面前:“这个也给你!”

这下,他把自己最喜欢和第二喜欢的飞龙,都送给江辞风了,恐怕要有几个夜晚难以入睡。

但是,看看这双正在注视他的眼睛。

一切都是值得的,太值得了!

出乎意料,南方君子火热的目光忽然冷却了,还把手从他胖胖的爪爪里抽走。

“不用了,谢谢。”

“为什……”宋麒话没说完,门外忽然传来呼唤声——

“辞风?”

是江渡云的嗓音!

江辞风双眼陡然睁大,回头对宋家小胖子低斥:“快藏起来!”

宋麒被南方君子凶得一哆嗦,茫然仰着脑袋问:“藏什么?”

江辞风刚要说话,就听父亲敲了敲门,准备进来了。

再晚一步,父亲就会看见小胖子手里的恶龙木雕!

江辞风几乎已经看见小胖子被父亲打屁屁打得涕泪横流的画面!

电光石火间,他一把夺过小胖子手里的恶龙木雕,目光扫过博古架顶端。

可现在搬椅子爬上去,已经来不及了,他毫不犹豫转过身,冲到盆栽前刨了坑,把木雕埋进去!

江渡云推门走进来。

本打算带儿子去龙窟熟悉一下封印,却见宋家孩子带着一群飞鸟,站在书房里。

难得见这俩孩子玩在一起,江渡云不愿打扰,打了招呼便又转身离开,关上房门。

只留下两个神色错愕的孩子,呆立原地。

许久,宋麒迈着小胖腿走到盆栽前,慌忙扒开泥土,把自己的宝贝飞龙救出来。

正要问南方君子为什么要把飞龙埋进花盆里,手指却碰触到泥土中另一个尖锐的触感。

那触感,就像是……像是天狼将军的龙翼。

宋麒哆嗦着小手,挖开泥土。

倒抽一口凉气!

天狼将军就那么灰头土脸的,躺在泥土里。

江辞风已经恢复镇定,如往常一样风度翩翩地立在那里,准备好向小胖子坦诚自己的想法。

年纪再小也不该收藏这种邪恶生灵的雕塑,如果不是他帮小胖子及时藏起罪证,后果不堪设想。

他得告诉宋麒,收藏邪物是不对的,下次不会再为此保护他。

可是。

宋家小胖子迟钝地缓缓转过身,手里拿着两只灰扑扑的飞龙木雕,一双眼尾下垂的漆亮眼睛闪烁着泪光,像是天塌了一样,受伤地看向他。

江辞风心头一咯噔,严肃的神色变得无措。

忽然想不起究竟是谁犯了错,准备说的话一下子全都忘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