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 绍原好像回到了洪荒里。他第一次见纪晗时。
须臾把他封印在龙脉深处受天雷地火, 动弹不得。每一道天雷,会劈开他一寸皮肉、劈裂那里面的骨头。地火舔舐,纵然是大地功德也无法愈合伤口。天雷滚滚,他在龙脉深处日渐虚弱,即将形神俱裂, 魂飞魄散。
纪晗就是那时候出现的。
明明一眼就能看破是只葫芦精, 却偏生把自己化成了一只刺猬, 圆滚滚地跑到刑架底下,脑壳一仰,理直气壮地问道:“你这家伙犯了什么错?看看你身上这一个个血窟窿, 我一刺猬都扎不出这个效果?”
被封印的劭塬奄奄一息, 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 透过血翳看着这只刺猬。
刺猬打了个突,“咦——脏死了,恶心!”
它这样嫌弃着,却没有掉头就走, 绕着刑架走了两圈, 吸吸鼻子, 清脆地问道:“你身上怎么一股未化开的功德味啊?根据记载, 只有女娲身上有这种气息, 你该不会是女娲的人吧?”
劭塬没回答。但刺猬这一问, 他倒是想起了刺猬是谁。
天地间知之者甚少, 但他知道。伏羲前辈拿玉捏了个葫芦, 以安后世。女娲练化他的时候天天吐槽,说伏羲那犟驴非要用河图玉。河图玉虽然有创世之能,但过于纯粹,怕不是会捏出个天真的傻子来。
果然啊。
刑架上的男人叹了口气,有些头大。
刺猬一屁股坐在刑架前,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说道:“我觉得吧,你可能跟女娲有点亲故,我不能不救你。但我出来玩之前依稀听龙说,天帝须臾在惩治引起大地震动的凶兽,不会就是你吧?我看你命盘里的本尊似狼非狼、似狗非狗,你是个什么东西?”
劭塬终于费劲地张开嘴,含糊地说道:“继罕,救我,我不能死在……天帝手里。”
刺猬一愣,刺都炸开了,“你竟然看破我了??”
劭塬:“…………”
“不是吧?我用了很大心思才化成刺猬的。等等……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龙说我的身世还是个秘密,三界之内除了他之外,没人知道。”
“哦!我知道了!”刺猬一拍脑门,手心的刺在自己脸上扎出两滴血珠。
劭塬:“…………”
“你果然是女娲的亲故。我爸爸是伏羲,伏羲那点小秘密,女娲全都知道,所以你也知道。”
劭塬:“…………”
“等着,我来救你!”
刺猬说干就干,须臾的封印对它而言形同虚设,它竟然直接爬到了刑架底下。顺着男人的腿往上爬。
劭塬勉强看着它。他有些嫉妒,继罕跟他同是创世神做的东西,继罕却比他成型得多。大概是女娲炼化他的时候光顾着吐槽伏羲,导致他出来后发育情况不大好,不然也不会被须臾封印住。
“嘶——”男人虚弱地吸了一口气。
这刺猬往上爬,一路把他腿上腰上扎得乱七八糟。跟天雷地火的伤痛是不能比,但那浅浅丝丝的痛却格外清晰,跟别的痛分隔开来。
刺猬爬上男人胸口,找到了封印的那根天针。
“等等……”劭塬正要告诉它这天针碰不得,会魂飞魄散,至少也会把它的嘴唇给燎了。然而他话还没说出来,刺猬低头一下子咬住那根针,头一甩,□□了。
劭塬,“…………”
刺猬呸呸呸把天针吐掉,抓着他胸口撇嘴嫌弃道:“女娲造你的时候溜号了吧?你怎么这么弱啊……”
劭塬近距离看那小嘴一张一合,却好像什么都听不进去。刺猬的眼睛就只有豆豆大,但却漆黑深邃,亮如繁星。
“我说,女娲造你的时候溜号了吧?你这人是不是理解能力有问题,两条路,需要思考这么久吗?”
绍原猛一回神,却见纪晗已经不耐烦地在床边坐下了,无语地看着他,吆喝道:“出门右转,还是让我亲回来,你选,快选。”
纪晗真是气坏了,绍原有时候就像是个弱智儿童一样,动不动就发呆,一呆呆好久,久到他都能睡一觉了。
“喂,兄弟,你……”
男人突然开口道:“别叫我兄弟。”
纪晗吃瘪,砸了咂嘴,又说,“行,山河湖海,你到底怎么想的?”
男人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复杂,纪晗被看得有点不自在,他打了个哈欠掩饰自己莫名的不安,说道:“要不然先睡觉吧,你好好想想,明天早上给我答复。”
据他猜测,绍原这时候大概会说:“我还是先回家吧。”
可是他猜错了,绍原沉默两秒,点头说,“好。”
纪晗:“???”
男人把衬衫上面的扣子又解开了,躺在床上,说道:“你往里面一点。”
纪晗:“???”
俩人又回到了床上,绍原枕着自己的双手看着天花板,过了好半天之后突然说道:“两条路,我肯定是要选第二条的。为了当你的合作伙伴,我每天起早贪黑地跟在你屁股后头,变着法地送你宝贝,还为了你昧着良心每天坑骗天界地府那些老朋友。我付出了这么多,这段关系不能斩断。”
纪晗听了不乐意:“你坑骗谁……”绍原又说,“根据我的计划,未来一个月里我陆陆续续还要送你一百多件宝贝,理由我都逐个想好了,不能就这么浪费。”
于是纪晗把话又咽了,点点头,改口道:“你的考虑很明智。”
屋里沉默了片刻,纪老板咽下一口吐沫,咕咚一声。
“所以,你让我亲你一口?”
绍原“嗯”了一声。
纪晗把自己嘴唇上上下下舔了两遍。他一下子回忆起林子里那一晚,男人嘴唇上温热柔软的质感。就算尝不到那两滴甜滋滋的血,光是隔着皮肤碰一碰也是舒服的。
“那我来了啊。”纪老板脖子一梗,心意已决。
男人声音带了丝笑意,“好。”
纪晗翻身撑起来,绍原已经把眼睛闭上了。密长的睫毛搭在眼睑,仿佛睡着了。
很安全,可以随便亲的那种安全。
纪晗深吸一口气,俯身把头凑了上去。
亲鼻尖什么的太无聊了,要亲就亲一下嘴唇,最好是跟上次一样的口感。
两人的唇瓣若即若离,片刻后,终于触碰在一起。
哇。
纪晗心里想,果然是舒服的。
他正有些恋恋不舍地打算抬头,原本顺从地躺在底下的男人突然一手按住了他后脑勺往下按,纪晗被按了个措手不及,手一崴直接崴进了男人怀里。绍原睁开眼,眼神像是在笑话他,又十分温柔。
纪晗:“唔??唔唔唔????”
亲完了,你啃我嘴干嘛?
这男人口口声声自己不会打,然而力气却大得吓人。纪晗尝试去推,根本推不开。男人一个翻身,把他压在了身下。
翻身错位的一瞬间,两人唇齿间发出了一声“滋溜”,脸皮比山还厚的纪老板突然就脸红了。
红通通,还散发着滚烫的温度。
绍原抬起头,看着纪晗的红脸红唇,笑道:“我突然想到,林子里纪老板偷亲过在下了,我们本来就是两不相欠的,你非要再亲一口,你现在又欠我一次了。”
纪晗瞪大眼,“账不是这么算的,唔……”
男人又低下头吻他。
窗外传来一声低低的“哇哦”,肥雀被刺激得说了人话,旁边一起扒窗台的狗子也惊呆了。
绍原吻着纪晗,伸出一只手来,哐地一声把窗户推上了。
卧室里顿时一片漆黑。视觉被剥夺,听觉仿佛更加敏锐。纪晗听着两个人错乱纠缠在一起的呼吸声,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在战栗。
绍原亲了他,他觉得不公平,又亲回去,绍原便又给他算一笔账,再亲回来……你来我往,两人抱着对方啃了足有十几分钟。
纪晗啃累了,但他一点都不困,反而整个人很亢奋。男人的这身皮相实在太完美,就算是被他禁锢着,也觉得很舒服。
绍原的气息也有些乱,从上面圈着纪晗,问道:“你喜不喜欢我?”
纪晗老老实实回答,“不知道。”
看着男人的眼神一黯,他又莫名觉得心痛,便又说道:“但是我觉得你看起来很可口,我一直想舔舔你是真的……或者,就这样抱着也很舒服啊。”
绍原无奈,“河图玉……”
纪晗点头,“万古第一创世玉。”
男人摇头,“万古第一傻瓜玉。”
这么抱着不是个事,绍原深吸几口气,他分明能感受到纪晗的情动,于是他压低声音说道:“不如我们试一试,试过了,你就知道喜不喜欢。”
纪晗正打算问一句怎么试,就感受到有点不对劲。
他懵了两秒钟,“喂。”
绍原很诚实,“你看,我是喜欢的。”
纪晗脸一红,绍原突然笑了,“你看,你也是喜欢的。”
纪晗沉默了几秒钟,突然说道:“那我要做下面那个。体力活交给你,我懒得动弹。”
男人眸色一深,“一言为定,很公平。”
夜色漆黑,幽虚境外的小院里,一鸟一狗对坐无言。
屋里的床被纪晗睡了八十年,木架子终于不堪重负,开始吱悠吱悠地响。纪老板一生放荡不羁,毫不克制,在里面哼哼唧唧喘个没完。
凤凰眼睛都听直了,从雀形化成人形,对着哈哈喃喃道:“我看了人间界那么多小电影,从来没听过如此解放天性的声音。”
哈哈沉重地点了下头。
“你说,我们幽虚境外以后不会有两位老板了吧?”
哈哈又点头。
凤凰长叹一声,席地倒下,看着夜空中不存在的星星,唏嘘道:“早就告诉过老板,这绍先生啊,没安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