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屋外一片静谧, 肥雀躺尸在地上装死,哈哈偷偷在窗边探出了个脑袋。
纪晗揉了揉眼角的泪花, 哼唧道:“你聋啦?我让你把我抱到床上去, 我动不了!你能听懂吗?”
站在他背后的男人似乎踌躇了一会, 纪晗气得捶沙发, “还有没有人能听见我说话了!凤凰!哈哈!都死到哪里去了!”
“我抱你。”男人低声道。
哐哐哐捶沙发的声音倏忽然停止, 绍原一手托着纪晗肩胛骨下面, 另一手从他膝窝下穿过, 没怎么用力便将纤细的纪老板抱在怀里。
窗外面的肥雀突然翻了个身坐起来, 吨吨吨跑到窗子下边, 振翅一挥飞到窗沿上,努力瞪大豆豆眼看自家老板被公主抱。
纪晗还没被人抱起来过,感觉这种两脚离地的状态非常舒坦,但他有点不明白绍原为什么两只手都攥着拳头, 这么抱着一点都不稳。
于是他只好自力更生,双手攀住男人的脖子, 努力加固了自己的姿势。
“走慢点,腰疼!”他矫情兮兮地命令道。
绍原深吸一口气,“好。”
沙发到床边上一共不到三米远, 绍原被纪晗使唤着一小步一小步稳稳地挪,足足挪了一分钟。
到床边, 把人放下。
纪晗看着男人鬓边的汗, 撇嘴道:“没想到你身体这么虚啊, 我这么轻, 你抱我走两步就不行了。”
男人挑挑眉,意味深长地说道:“我要是真的虚,反而就不会出汗了。”
“嗯?”纪晗愣了一下,想说你说反了,你虚才会抱我一会就累得流汗。然而他正要开口,绍原便挥了挥手,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低声道:“趴好,我帮你看看腰。”
“唔。”纪晗想,大概这家伙不希望被别人说身体不好,也能理解。
自家兄弟嘛,总不好太揭人家的短,要护着点面子。
纪晗一边在心里感慨自己的善良大度,一边撩起了上衣,露出一截纤细的腰来,白条条地晾在床上。
这一下扭得不轻,腰侧的肌肉肉眼可见地僵硬,甚至还有些发热红肿。
纪晗矫情地哼唧,“痛啊,痛。我怕不是要死了吧?凤凰呢,让它再给幽府的账单翻一万倍!”
凤凰才真的像是死了,站在窗沿上一点动静都不出,连呼吸声都匿去了。
纪晗只得又呼喝起绍原来,瞅着自己的床单说道:“绍原,你怎么又静止了?快点啊,有什么灵丹妙药、神奇手法,全都给我使出来。宝到用时方恨少,我现在快要难受死了。”
绍原“哦”了一声。
男人好像有些心慌,手伸进裤兜里摸了半天,摸出来的每样东西都不对。
第一下摸出来的是一只绣金丝的袜子。
塞回去。
第二下摸出来一盒哗啦哗啦响的糖丸。
塞回去。
第三下摸出来一块宝石镶嵌的手表,那是他原计划过两天要送给纪晗的“相识”满月的纪念礼。
塞回去。
装满了宝贝的口袋今天频频出错,纪晗哼唧得越来越大声,绍原的手开始不可自抑地发抖,鬓边的汗越来越密集了。
纪晗终于受不了了,控制腰不动的前提下猛地一回头,怒目瞪着他,“你干什么呢?能不能快点!我这儿疼着呢!”
绍原木着脸舔了一下嘴唇,看他片刻,说道:“要不然你先把衣服放下吧,我好好找找。”
纪晗一脸困惑,“你找你的药,我放衣服干什么啊?”
“怕你着凉。”男人咽下一口吐沫,眼观鼻鼻观心,厚着脸皮胡扯:“闪到腰之后发生局部红肿发热,这种时候被风一吹,容易半身不遂。”
“是吗?”纪晗狐疑地皱起眉,看绍原一脸艰深,便勉强信了,胡乱把衣服又拽下去了。
绍原深吸一口气,终于从裤兜里翻出了正确的东西——一瓶万能红花油。据太白老君说,这玩意能把鼓出来脑袋那么大的包都给按回去。
盖子一拧开,纪晗闻到药味儿,又把衣服扯了上去。
绍原屏住呼吸,把药油在手心里搓热,贴上去,待那药油吸收几秒,而后缓缓在纪晗腰上推开,开始按摩。
不知道是不是药油发热的缘故,男人手心烫得要命,碰到纪晗的腰,两方都觉得火烧火燎的。
纪晗嘶了几声,说道:“天界的药就是好啊,没有想象中的剧痛,就只是发热。”
绍原在他背后用鼻子沉闷地“嗯”了一声。
纪晗被按了一会,感觉情况稍微好点,除了烫得要爆炸之外竟然真的没什么痛感了。他深吸一口气,抬起一只手揉揉眼睛,说道:“你手还挺大。”
男人顿了一顿,“你腰也挺细。”
“那可不。”纪老板腰不疼了,精神头又上来了,美滋滋地笑道:“按照人间界现在的审美,我这是柳腰,好看着呢!我之前闲着翻人间界的历史,心想还好唐朝时我还没睡醒,不然肯定被那时候的凡人嫌弃死。”
绍原沉默了一会,只低声道:“不会,无论是胖还是瘦,你总归是好看的。”
纪晗于是满意地笑道:“好兄弟,你就是嘴甜呐。三界那帮孙子,从来没人真心实意地赞美我。”
绍原被他一句“好兄弟”怼回去,差点没厥过去,把嘴闭上了。
揉了一会腰,那点药油都揉进去了。绍原抬手一看,纪晗白花花的腰上有一片泛着光泽的粉红,可爱得要命。再看看自己的手心,一片火红,一胀一胀透着心跳。
纪晗扭头一看,笑了,“怎么回事,你这是把病灶从我腰上转移到自己手心了?”
绍原一脸严肃,默默放下胳膊,把手藏在了袖子里。
纪晗长舒一口气,扶着自己的腰缓慢地在床上翻了个身,看着天花板说道:“终于不疼了,我可从来没遭过这种罪,折腾死我了。”
男人“嗯”了一声,“辛苦了。”
“是挺辛苦。”纪晗大大咧咧地打了个哈欠,坐起来活动活动,发现自己的腰一点都不疼了,顿时觉得心情愉快、通体舒畅。他从床上下地,说道:“睡觉吧,明天估计又要点一天的钱。我先去洗澡,你等等我?”
明明是正常给洗澡排个先后顺序,但绍原总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男人耳根一红,匆匆别开视线,说道:“哦。”
“你这家伙,今天怪怪的。”纪晗白他一眼,顺手从架子上扯过毛巾,“我很快,你要是累了就躺床上等我吧。”
绍原木然点头,“好。”
“对了,我习惯睡里面靠窗户哦,你睡外面。”
男人脸色更木,“好。”
纪老板踩着拖鞋啪嗒嗒地冲进浴室,门一关,没一会里面就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
窗沿上的肥雀叹口气,认命地化回人形跑到后面去烧水了。纪晗在洗澡这方面的习惯颇为复古,不喜欢热水器烧出来的水,说有一股怪味,一定要凤凰亲自用凤凰火和竹子烧水才行。
纪老板洗个澡,凤凰得累一身大汗,外面的竹子得倒两排。
浴室里水声哗啦啦的,后院传来凤凰劈竹子的声音,一时间就只剩下坐在床上的绍原,和扒着窗沿探头的哈哈。
绍原默默看了哈哈一会,纠结道:“你觉不觉得你老板有点太傻白甜了?”
哈哈认真地点头。
“比洪荒之前更夸张了。”
哈哈闻言有些犹豫。绍原想起来了,“噢”了一声,说道:“我给忘了,那时候还没你呢。”
哈哈又点了点头。
男人长叹一口气,听着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和纪晗五音不全的哼歌声,有些惆怅地问道:“我感觉今晚有些玄,你说我现在提出要回自己家,还来得及吗?”
哈哈一歪头——什么理由呢?
绍原想了想,“我就说我家的水龙头没关。”
哈哈摇头——你不差这点钱。
绍原又说,“那我可以装作嫌弃他的床。”
哈哈从窗外伸出一只爪子,在纪晗的床上戳了戳——纪老板素来有死宅属性,没事的时候就躺在床上看剧打游戏,这张床被他弄得往死里舒服,而且也足够宽敞,三四个人睡都没问题。
绍原有些惆怅,烦躁地捣乱了自己利落的发型,说道:“要不然我就说,我不习惯跟别人一张床睡吧!”
他话音刚落,浴室里水声停了,门从里面推开一条缝,纪晗把头伸了出来。
伴随着一起出来的,还有一股白花花的雾气。雾气散尽,顺着那道门缝,能看见纪老板若隐若现的白花花的腿。
纪晗一边捋着自己淌水的头发一边大声问:“你说啥?你不习惯跟别人一张床睡?”
绍原咽了口吐沫,把心一横,“对!我想回去了。”
纪晗却嘿嘿笑,“别扯了!我们是什么关系?”
绍原傻眼,“什么关系?”
“亲兄弟啊!亲兄弟怎么能跟‘别人’归为一谈呢?你放心,我睡觉很老实的。”
绍原,“………………”
纪晗露出一个自以为十分热情好客的笑容,把头闪回浴室,又嘭地从里面关上了门。
凤凰在外面喷火喷得快要累死了,扯着脖子喊道:“老板!洗完没呢?”
纪晗从浴室里也扯着嗓子喊,“洗完了!你接着烧,等会绍原也要洗!”
屋子外头的凤凰两眼一翻白,差点把自己也烧了。
纪晗终于擦干了身体和头发,裹着一条大毛巾出来,冲绍原一扬下巴,“到你。”
绍原脸色可疑地发红,慢吞吞进了浴室。纪晗一屁股坐在床上,一边擦头发一边问旁边扒着窗户的哈哈,“他怎么了?”
哈哈茫然地摇头。
“我总感觉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有你,我怎么感觉你也有话跟我说?”
哈哈死命地摇头。
根据纪晗对自己爱宠的了解,这是一条可爱呆萌的耿直狗,不会说谎,说谎的时候特征十分明显,比如现在。
于是纪老板阴险地眯起眼睛,“别装傻了,快点实话实说,你要干什么?”
哈哈一脸慌张地看向浴室里,似是想要求助。纪晗用身体挡住它的视线,“别妄想绍原帮你说话!你这小狗崽子,人家给你几块肉吃你就认亲,再这样下去你连主人都不认了!”
哈哈闻言呜地一声,委屈得只想流泪。
绍原在浴室里一边洗澡一边五味陈杂地听外头纪晗拷问哈哈,一个澡洗得心乱如麻。他尽可能快地把自己洗干净了,以防浴室太热自己昏在里面。洗完澡又不太好意思用纪晗的毛巾,于是拿卫生纸勉勉强强把身体擦干,穿回了原来的衣服里。
套上衣服裤子才想起来,裤兜里有不少新的手帕可以用来擦身体,他给忘了。
于是男人更加蒙圈,大脑一片空白地推门出来,屋外凤凰已经累得倒在地上了,屋里纪晗正隔着窗户持之不懈地拷问哈哈。
听见男人出来的声音,纪晗回过头,笑吟吟地问道:“它刚才是不是跟你说我什么坏话了?我总感觉这小狗崽子有事瞒着我。”
“它……”绍原语塞,缓缓回了个神,跟一脸乞求的哈哈对上了眼。
电光石火间,一阵触电般的灵感涌上心头,两根不该搭在一起的神经末梢忽然架了桥,男人一拍自己的大腿,说道:“哦对了!哈哈刚才跟我说,它最近很想粘你!它想跟你睡一晚!”
纪晗:“哈?”
哈哈:“嗷??????”
绍原昧着良心点头,“对!它不好意思跟你说!”
“这样吗……”纪晗困惑地皱起眉,回头看了一眼快要哭出来的狗子,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但他看绍原一脸坚定,也不好意思怀疑。
其实他一直觉得绍原是个要面子的人,总以为能跟哈哈心意相通,如果他一语道破对方曲解了哈哈的意思,估计这家伙会很难过。
为了全下好兄弟的面子,纪老板又一次善良地让步了。
他抛给哈哈一个“委屈你了”的眼神,伸出手摸了摸哈哈的头,说道:“行啊,今晚我们三个一起睡。哈哈,你睡中间,左右都受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