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曜坐在沙发上, 沈修竹半蹲在他面前, 托着他的右脚, 轻轻按压肿起来的地方, 今天在医务室冰敷过之后, 已经缓解了不少,只有轻微的一个小包。
但沈修竹的大手按在红肿的位置时,还是痛,宋景曜忍不住嗷嗷叫,“轻点……疼、啊……”
不是宋景曜矫情, 他这么个从小被宠大的娇少爷, 被照顾周到细致, 基本就没什么疼的机会, 他又对疼痛敏感一些, 一痛起来就容易眼眶泛红, 掉眼泪,也不是哭,只是生理性泪水而已。
此时,宋景曜就是这样,瞳仁乌黑,眼尾有点可怜的红色,裹着湿润的潮气,显得像是泪包包的小可怜样。
他又痛得叫出声,无意识撒娇,让沈修竹轻点。
沈修竹……双眼漆黑深邃, 脸上更有点不易察觉的无奈。他慢慢的动了动腿,遮掩住中间的反应。
“别叫了。”沈修竹拧眉,声音冷冷的,有点命令的感觉。
宋景曜听了,以为他在嫌弃自己没用连这点痛都忍不住,就愤愤地撇嘴,心里暗暗吐槽沈修竹不是人,他能忍痛不代表谁都能忍啊,随便换个其他人来试试,保证他们比我叫得还要惨烈。
沈修竹经常管着他,有的是手段花样对付他,所以在宋景曜这儿,沈修竹可是积威颇深。沈修竹都直白挑明了不让叫,那他就不叫呗。
宋景曜阳奉阴违,开始压低了声音,哼哼唧唧。
一点点的气音,若有似无,轻轻地飘荡在空气里,撩过耳际,弄得人发痒,还一路痒到了心尖上。
这比刚才叫唤,更让沈修竹受不了。
沈修竹呼吸一窒,不自觉握紧了宋景曜的腿,力道加重,像铁链一般桎梏着他。
宋景曜顿时倒吸口凉气,痛得条件反射踹了沈修竹一脚,还有点委屈,“不叫就不叫,你也不用掐我吧?疼死了。”
沈修竹一下回过神,立刻松了力,只轻轻托着他的脚。
宋景曜养尊处优,样貌精致,身上的每一处皮肤都好得不像话,就连这双腿,也长得极漂亮,莹白修长,形状匀称,脚背的弧度都恰到好处,美得像艺术品。沈修竹看着,竟有种俯身一寸寸亲吻的冲动。
看着脚踝上因为握紧而泛起的淡淡红色,沈修竹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居然还想再弄出几个痕迹来。明明一向都舍不得宋景曜疼,但这会却恨不得把他欺负到眼角垂泪,哭着求饶。
这就有点变态了。
沈修竹喉头微滚,努力把这种异样的渴望压制下去,即便内心早已翻滚得像火山里灼热冒泡的岩浆。
为了不让自己做出后悔的事,他低哑着声音道歉,也加快了手上的速度,按压了一会,就赶紧喷上药物,移开视线,不再盯着宋景曜的脚看。
宋景曜一点都不知道他脑子里的想法,好不容易按摩完了,他呼的大松了口气,立刻把自己的jiojio缩了回来,仿佛那双脚有思想,感觉到了危险。
他受了一番煎熬,现在该轮到沈修竹了。
“你上药了吗?”
沈修竹摇头,“没有。”
宋景曜比他本人还急,“那你赶紧上啊。”
沈修竹漫不经心说:“不急,今天下午才上的药。”
“你怎么能这么随便,那伤口要多久才好?而且,刚刚洗澡的时候没碰水吧?”宋景曜不满,觉得他太不当回事了,板着脸就让他把手拿过来。
同样坐在沙发上,宋景曜个子明显比沈修竹矮一些,但他面无表情的模样挺有架势的,凶巴巴地瞪了他了一眼。
沈修竹堂堂一个霸总,竟然还真很听话的,把手放到了他掌心里。
宋景曜莫名感觉有些微妙。怎么有点……像训狗呢?
不对不对,他怎么能把如此狂炫酷霸拽的男主形容成狗狗呢?太过分了!
宋景曜压住唇角隐隐的笑,低头检查沈修竹的伤口,很快的,那点笑意就化成了愧疚和心疼,掌心的口子很深,像是一刀横断,有些皮肉外狰狞地翻出来,看着就很痛。
宋景曜检查了确定没沾水,就把他的手放开。沈修竹也把药拿了起来,正要递给他。
宋景曜:“你赶紧涂药吧,我盯着你。”
沈修竹愣了一下,似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眼里满满都是委屈的质问——“你不帮我上药吗?”
哦,不止是眼神,是真的说出来了。
宋景曜瞪大了眼,有点惊讶,“我帮你?”
沈修竹点头,嘴唇微抿,表情看着有点儿阴冷压迫,如果是别人看见了,说不定会怕,但宋景曜见惯了,反而很会觉察他眼神里别的意思。
这家伙真名叫沈撒娇吗?
宋景曜心里吐槽,但还是立刻就接过药来了。虽说刚才不是他让沈修竹帮忙喷药的,但不管怎么说都是被帮了,总要礼尚往来一下。
宋景曜就俯身低着头,凑近沈修竹的掌心,细致的一点点涂,动作又慢又轻,似乎很担心他疼了。
因为涂得认真,手悬在半空久了点有点绷紧,手一抖不小心力道大了点,宋景曜猛地抬头,“疼吗?”
沈修竹表情不变,低声说:“疼。”
宋景曜立刻皱眉,脸上满是懊悔,想到自己平时哪里磕着碰着了的痛,再看沈修竹这伤口,换到他身上肯定疼得要死。宋景曜想到自己平时的做法,下意识低头,对着伤口吹了吹。
虽然没什么效果,但受伤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会这么做,好像真吹了就能缓解一点痛意。
沈修竹感觉到掌心上温暖轻柔的气息,掠过皮肤,带起点点酥麻,不由得浑身一僵。
宋景曜可能忘了,但小时候,他就是这么哄过沈修竹的。沈修竹都记得,还记得很清楚。
小时候,沈修竹因为样貌精致,粉雕玉琢的,皮肤白嫩嫩,身板又很纤细瘦弱,看起来就像个小女孩似的,有的小孩就会故意嘲笑欺负他,说他娘,弱鸡没用,一个手指头就能单挑十个他。
实际上,沈修竹一点都不弱,只是那时体内妖血不稳定,爷爷又严厉叮嘱他处事必须冷静,千万不能激动,在人前露出了蛇妖的模样会有很严重的后果。所以,他只能压抑着,不跟那些熊孩子计较。
爷爷对他并不差,做很多事情也都是为了他好,担心他与人不同被人说成怪物受到伤害,但这种处理方式终究是太刚硬片面了,导致沈修竹从小性格就很内敛,有什么情绪都埋藏起来,自己一个人慢慢消化。
母亲早逝,父亲漠视,爷爷严肃。
没有人能告诉他,伤心难过都可以说出来,不用怕,然后给他一个温暖的抱抱。
第一个让他感受到这一点的,正是宋景曜。
别的小孩欺负他的时候,宋景曜虎头虎脑地冲过来,挡在他面前,将他一手护在身后,小霸王气势,很凶地骂他们,“你们欺负这么可爱的一个小朋友,良心不会痛吗?!”
几个熊孩子横行霸道惯了,被家里宠得无法无天,但再怎样都比不过宋景曜,他要什么有什么,差点都要被溺爱到窜天上去了,论霸王臭屁气势,几个小屁孩可是远远及不上他的。
小孩子天生敏锐,潜意识懂得权衡利弊,一看宋景曜比他们还熊,不自觉就弱了两个度,嘴硬喊:“可爱个屁!他根本就是个女孩,应该穿裙子!”
宋景曜摸摸下巴,笑了笑,宛如一只小狐狸,“你觉得他像女孩子不就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没你那么胖嘛,既然要穿裙子,那你先穿啊。”
话音刚落,他就一挥手,十分霸气地命令小弟们上,把对面几个熊孩子的裤子都脱了,每人都换上粉嫩嫩的小裙子。几个熊孩子当然不肯,但奈不住宋景曜这边的小孩更熊啊,战斗力十足,硬是把几个上一秒还在欺负人的熊孩子逼得嚎出猪叫,可惨了。
熊孩子被迫穿上了小裙子,仿佛被变性了,变成软绵绵的女孩子,一点都不男人了,整个世界观轰然崩塌,仰着头哇哇大哭,眼泪鼻涕一块流,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所以,宋景曜那一团也哭了,哭得比他们还要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被欺负的是宋景曜那边的呢。
果然大人们听到动静,来了之后一看,都偏向了哭得更惨的宋景曜那边,熊孩子的家长连忙道歉,呵斥自己的小孩,并带回家吃竹笋炒肉。
事后,宋景曜小朋友很认真地教新小弟赖皮小技巧,如何踏入他们的小霸王行列。
华国的家长,大多数都爱跟自家小孩说一句话——就会哭,哭有什么用?哭能解决问题吗?
在家长看来,孩子听话懂事最重要,哭闹的孩子惹人烦,哭得多没出息,必须做一个坚强独立的小孩,遇到事情了不能哭。
但作为重生者的宋景曜只想说一句。
放屁!
哭怎么就没用了?
眼泪就是一个武器。
小孩子弱势,总会有吃亏的时候,遇到什么事都忍着,不是成心让人憋成忍者神龟吗?!干嘛要这么委屈自己?!
小宋景曜拍着小沈修竹的小肩膀,一本正经教导:“该哭就哭,被欺负了别憋着,就要哭,放声大哭,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你看像刚才那样,我们哭得凶,大人就会站在我们这边,会帮我们啦。不过这招也不能多用,会变成狼来了……”
小宋景曜说着,胖嘟嘟的肉手伸进口袋里拿出几颗水果糖,包装精美,色彩鲜艳,很是好看。
他伸手,把糖递给沈修竹,让他吃。
沈修竹看着面前张开的小手,手背上每个手指还有凹陷下去的小涡涡,白嫩柔软,像棉花糖似的,特别可爱。
小宋景曜看他不接,就直接剥了一颗,塞到他嘴里。
很甜。
然后下一秒,宋景曜上前,张开双手,一把将他抱进怀里,顺着他的背拍拍,软糯糯的声音哄着说:“抱抱,不要难过了哦。”
这个怀抱很舒服,像被小太阳笼罩住了,整个人都暖洋洋的,心里也很甜。
爷爷一直都跟他说,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想哭就哭,想哭多凶就哭多凶。
湿漉漉的泪水划过脸庞,好像把伤心难过全都带走了。
浑身都很轻松,心里空荡荡的,被一下填满。
那一个瞬间,心窝里都是宋景曜的名字,占据了所有。
沈修竹在爷爷的教育下,一板一眼,什么都有要求,什么都要做到最好,不能哭,不能撒娇,不能不懂事。慢慢的,他就活得像个机器人一样,没有了人气。
但那个肉嘟嘟笑容满面的小男孩,突然闯进了他的世界,像一束耀眼的阳光照进了他冷灰色的内心,一下灿烂。
宋景曜会抱他,给他糖吃,保护他,对着他的伤口呼呼,让他不要难过。
在那个时候,他才明白过来。
其实,他不是个男子汉,他也是怕疼,会想哭的。
作者有话要说:穿裙子什么的,总会有的=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