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晚不回宫吧?”陈醉将手收了回来, 问:“住哪?”
“前院。”郁铖说。
陈醉便没有再说什么。
他的房间又不是套间, 也只有一张床,郁铖是没办法守在他身边的,这么冷的天, 郁铖又不是寻常警卫,自然也不能在外头守一夜。
不过皇室宗亲都住在一起,喊一嗓子隔壁都能听到, 他倒也不是太担心。
“寺庙的安保工作也都是于怀庸负责么?”
郁铖点点头:“其实从去年开始, 梅花州全州的军警基本上都由他来调控了。”
于怀庸之所以权势熏天, 主要也在这里, 京城都是他的地盘。
郁铖大概猜出了他的忧虑,便说:“殿下不用太过担心,以后如何不知道, 但眼下他肯定是安分的。”
因为如今民众纷纷猜测下毒的幕后真凶,首当其冲的便是于怀庸。他这人虽然狂放不羁,但身在高位, 也没有办法完全不顾及民意和舆论。在这种时候,他自然不敢太过放肆。
其实仔细想一想这件事的受益者, 于怀庸排不到第一去,但凡有点政治头脑的人都应该第一个去怀疑菊芋岛的赵准。可是于怀庸平日里的嚣张气焰让人太过印象深刻, 遇到这种阴毒的事,大家伙脑海里第一个怀疑的人, 还是他。
于怀庸这两天确实非常恼火。
他在小玫瑰宫的时候就听于文轩说过这些事了,出了宫以后, 更是看到铺天盖地的对他的怀疑,甚至有些不怕死的民众,大晚上的往他府邸的墙上泼大粪,他昨天夜里还抓了好几个,全都关起来了。
这一会儿他站在百花寺大门口,威风凛凛地瞅了瞅那些在排队的民众。
下午有一场公开的祝祷活动,要在主殿进行,除了皇室成员以外,还邀请了许多民众参加,这些排队的,就是等会要进场和皇室成员一同祝祷的人。那些人看见他,眼神都有些畏惧和敌视。有一个小孩子,看到他独眼龙的凶相,直接吓哭了。
他这辈子是得不到什么爱戴了,要想坐稳这个位置,只能让这些人对他更畏惧。
民众已经在陆续进场,每个人都经过了严格的排查,于怀庸在门口抽了根烟,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是文良辰。
文良辰今日也穿了一身百服,浅灰色的,他很少穿这么素净的颜色,以至于他一开始都没看出来是他。
“大元帅。”文良辰跟他打了招呼。
于怀庸噙着烟说:“你怎么来了?”
“和其他人一样,为我们的皇帝陛下祝祷啊。”文良辰笑盈盈地说。
他也是长头发,只是没有陈醉的长,留了四个多月,也过肩了。和陈醉乌黑的头发不一样,他的头发是栗色的,如果有太阳光一照,会更明显。
“嗯,进去吧。”
“有好些天没见元帅了,元帅最近可还好?”文良辰问。
“最近忙的很,过两天闲下来了,再请你到我家里唱两段。”于怀庸说:“怎么着,几天不见,就想我了?”
文良辰说:“最近外头有很多不利于元帅的传言,元帅听了可不要生气。”
“老子生什么气,”于怀庸说:“嘴长在他们身上,他们爱说什么说什么,只要见了老子乖乖地夹着尾巴,老子管他背后都说些什么!”
文良辰笑了笑说:“这话说的很是。”
他说完便跟着其他人进寺庙里去了,于怀庸抽完了手头的那根烟,见于文轩还在盯着文良辰的背影看。
他就伸出脚来蹬了一下于文轩的腿,于文轩回过头来,笑了笑。
“什么时候喜欢上的?”他问。
于文轩笑着说:“也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元帅,您觉不觉得,文良辰现在越来越有皇后殿下的范儿了?尤其是留了头发以后。”
于怀庸说:“有么?”
“依我看,他是知道您喜欢皇后殿下,故意模仿的吧,您怎么不把他收了,他替您办事会更上心呀。”
“你小子懂什么,”于怀庸背着手往寺里走:“你要是喜欢就上,他跟了你,不也能替我办事。”
“拿得下他的人,拿不下他的心。”于文轩说:“谁不知道他一心只有您呢。”
“一个男人,还能跟你一辈子嘛,要什么心。”
都是玩物。
文良辰这样的是,陈醉那样的也是。
他现在对陈醉的兴趣比以前还要大,明明滴酒未沾,却像是那一日喝多了酒一样,见着了陈醉,便想和他发生点什么。
以前的陈醉柔弱但高贵,征服这样的人很有成就感,如今陈醉变了,性子刚强了许多,不变的却依旧是让人挪不开眼的美貌,征服这样的男人,更有成就感。
他现在一想到陈醉,心就有点痒。
下午的这场祝祷活动才是重头戏,请来的民众有上百人之多,再加上寺庙里的僧人,满满站了一院子。陈醉作为皇后,站在最前面,紧接着便是赵润夫妇等人。他其实对祝祷之事一窍不通,不过有萧文园亲自引导,倒也没出什么差错,他身着白色衣袍,看起来俊美华贵,又有一种风中春柳的身态,这种矛盾的美让他看起来格外迷人。
至少在两个人心里是这样的。
一个是于怀庸
一个就是郁铖。
野的时候很野,可是出现在公众场合的时候,他又可以这样庄重优雅,一举一动都尽显皇室风范。
同样心里十分感慨的,还有萧文园。
也就只有在这个时候,他说一句陈醉听一句,像极了从前他们两个的关系。
这一场祝祷活动一直举行到傍晚时分,寺庙里的人又留了民众和和皇室成员一起用餐,陈醉为了顾及形象,都没吃饱。
他觉得自己既然坐在皇后的这个位子上,也不能一味由着自己的喜恶,份内该做好的事,还是应该做好,不但要做好,还是尽量利用每一次机会,提升一下自己在大众心中的好感。
皇室成员和普通民众是分开吃的,他从座位上起来,秋华以为他要回去休息,便过来帮他拉了椅子,他笑了笑,说:“我去那边看看。”
秋华愣了一下,便紧紧跟着他朝民众走去。那些人正在吃饭,见他来了,便都停下了手里的筷子,纷纷站了起来。
“我来看看你们都吃的什么,你们坐,继续吃你们的。”他说着便蹲了下来,看着一个和小公主差不多大的小男孩,笑着说:“番薯好吃么?”
那男孩子手里拿着啃了一半的番薯,大概有些怕生,也不说话。他妈妈略有些局促地将他捞了过来,笑着说:“好吃,好吃。”
“几岁了?”
“三岁半了。”
“和我们家赵和差不多年纪呢。”陈醉笑着说:“正是可爱的时候。”
他表现的已经尽可能亲民了,不过他看这些民众对他都有些戒备,眼神里还有些好奇,大概在他们的固有印象里,他这个男皇后不应该这么平易近人,应该是个奇葩。
陈醉在他们中间走了一圈,还和一位老奶奶握了手,聊了几句家常,这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旁边其他皇室宗亲看他的眼神都颇值得玩味,大概没想到他这么会作秀。就连对面的那些民众也在偷偷打量他。他敢说,虽然这些民众心里最爱戴的人可能是赵润,但最感兴趣的,肯定还是他这个男皇后。
希望他今天的这番作秀能有点用,这些人出去以后,也能说几句他的好话。
陈醉只观察了一下赵润夫妇的神色,见他们俩脸上并没有异样,便也懒得管其他人怎么看了。
可能是如今他的嘴巴吃惯了山珍海味美味佳肴,吃寺庙的素斋他觉得一点味道也没有,不大有胃口,便起身离了席,打算回去休息。
这边条件还是压艰苦一些,不能洗澡,只准备了些热水给他们洗漱。夜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正是冷的时候,寺庙后院本就清净,老松参天遮住了天,黑胧胧的更显阴冷。他刚洗漱完,就看见门口好像有人,他立即开口问说:“谁?”
“我。”
郁铖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秋华正在铺床,闻言也回头看了一眼。
郁铖进了房间,四下里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你怎么也吃这么快?”陈醉问。
郁铖“嗯”了一声,说:“我来看看。”
“坐一会?”
“不了,殿下早点休息吧。”郁铖说。
“天色还早,我还睡不着。你留下来陪我聊聊天吧。”陈醉说。
秋华铺好了床,看了陈醉一眼,陈醉便说:“你先去休息吧,这里有郁铖就够了。”
郁铖嘴唇动了一下,见秋华便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了,还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个。
其实看到陈醉起身回房的时候,要不要跟过来,郁铖是做过些许心理斗争的,坐在那里想了好一会,鬼使神差还是跟了过来。他的心情也反映到了实际行动上,他站在灯光底下,眉眼有些紧。
陈醉已经脱了外套,说:“白天觉得还好,晚上感觉也太冷了。”
“嗯。”
“郁铖,你是不是有点怕我?”陈醉笑着说。
郁铖摇摇头,陈醉这样笑,他竟有些畏惧,因为陈醉这样的时候,总是要捉弄他,而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又不知所措,心里又有一股不服输的冲动,也不知道心里到底是有些什么想法,光是这样心怀杂念的站在这里,他就微微硬了,心跳也不再平静。
心里似乎是清楚的,被捕猎的人,却仿佛才是个真正的捕猎者,等着猎物入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