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邵柔心中还有犹疑,但是她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李煜温暖的话语似春风拂面般撩拨着她的心弦。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下定决心后抬起头来,对李煜说道:“殿下,你之前不是问我,元宵宴上会发生什么吗?”
她眸子间的那股担忧浓郁地令李煜的心头一滞,两个人在寂静的室内四目相对,先前那种旖旎的幽暗气氛已经消失不见。
李煜突然感觉,此刻正有一把刀悬在他们的头顶,那刀削铁如泥,一不小心就能让他们万劫不复。
商邵柔斟酌了很久,还是决定用梦境预知这种老土的方法向李煜解释。
“之前我做过一场很长的梦,梦中殿下的处境与现在如出一辙,更可怕的是,殿下遭奸人所害,被人污蔑在献上去的梨花汤里下毒。圣上下旨将您废黜,是史官死谏才将您保下来。”
商邵柔感觉到了李煜身上的冷意,商邵柔起初以为他是愣怔和不信,后来却发现他的眸子里噙着一种痛苦的震惊。
这种震惊来源于后怕,因为他接到圣旨的第一刻,就与张清商议好了,要做一碗梨花汤呈上去。
因为梨花汤,是小时候他不舒服时,母亲常常会为他准备的汤,他希望能在元宵宴上唤起父皇对母妃的回忆与愧疚。
商邵柔有些拿不住,“殿下是不相信我说的话?”
李煜僵直着身子,半晌才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震惊。梨花汤的事情,除了张清,我从未与旁人提起过。”
他的眼睛看着商邵柔,眼神微闪。商邵柔也看着他,这次她没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丝毫的怀疑,反而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新奇与崇敬。
或许,他的心中更加认定了,商邵柔是上天派给他的福星。
商邵柔的大脑飞速转动,“殿下说,这件事情你告诉了张清?”李煜当即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下毒之人...”
商邵柔拧紧了眉,微微摇了摇头,“我并不能确定,因为梦中的场景十分乱,东宫有许多人都可以接触到这碗梨花汤。”
“不过,”商邵柔双手交叉,在室内踱了几步,“据我所知,张清是除了骆统领以外,唯一在这次元宵宴后活下来的奴才。所以,他的嫌疑最大。”
商邵柔还在自顾自地分析着,从她个人的角度来讲,她很希望张清就是那个下毒之人。换句话来讲,她有些害怕,害怕春儿在这件事情上起了什么作用。
她去看春儿的那晚,春儿躺在被窝里,身上全是外面的寒气。而她那晚上不小心踢到的那个重物,也十分可疑,像是护甲之类的东西。
郑公公说,她曾经是李劼府上的婢女,后来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入了宫。
她以前看小说的时候,还吐槽过作者,为什么李劼总是能够料事如神。
作者虽然思虑不周,没有填坑。但是她怀疑,这个世界的人和物会自动地按照设定填补小说中不合理的部分。
比如说,原书中根本没有提到春儿这个人,但是她的存在却是为了贴合李劼运筹帷幄,料事如神的设定,从而使这个世界更加合理地运转下去。
商邵柔还陷入在这样的沉思之中,突然回首时,她发现周围的一切都静了下来,只有微弱的烛火在摇曳着,发出虚弱的光。
商邵柔的头皮一紧,“殿下,你怎么了?”
黑暗之中,她看到李煜沉着的脸色变得愤怒又凄凉,他的眼眸在暗夜里渡上了一层寒霜。
他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刚才说,张清是在宫宴上唯一活下来的人。”
他的语气极为平淡,但是商邵柔却感觉他胸中蕴藏着一股极大的力量,那股力量如冰川下的火种,在未爆发之前,一切都显得风平浪静。
他问:“那么你呢,你会怎么样?”
商邵柔睁大眼睛,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李煜的威压和沉静的怒火,她的心头发涨,眼睛也有些酸酸的。
眼前的这个人,明明知道自己有可能会在元宵宴上失去他所有的荣耀,但是他的第一反应,是忧心着她的生死。
李煜的声音似轻轻呢喃,却又带着十分沉重的情绪。
“所以,你在东宫后厨研制果冻,千方百计为我谋划玉矿一事,以及提醒我注意七弟,都是在为元宵宴做打算?”
商邵柔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抱住了他。他的胸膛温暖厚实,似一堵墙暂时地挡住了她所有的焦心与不安。
她不知是在对李煜说,还是在对自己说:“别担心,我们会平安度过这个难关的,对吧。”
李煜垂在两侧的手轻轻抬起了一下,想去抱住在他怀里坚定又明艳的她。可突然之间,他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他的心中笼罩了一种阴霾,那阴霾中却渐渐显露出一条血淋淋地幽光小道来,路的尽头,是她在欢笑着等他。
“我一定会护住你。”李煜的话掷地有声,沉重中带着一股令人安心的的坚定。
说完这句话之后,李煜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她的寝居。商邵柔在原地站了很久,她的眼睛一直在看着李煜离开的方向。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情如闷鼓般沉重压抑,李煜转身之际的那个眼神,似乎让她后知后觉地一惊。
外面依旧严寒,冷风从打开的门缝中钻进来,商邵柔浑身打了个哆嗦,手脚也开始不自觉地发凉。
夜,就这样被烛火燃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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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四更。商邵柔正准备晨起。
门外的人听到里面的响声,轻声说道:“柔儿姑娘,殿下让我来告诉您,他正在与骆统领议事,您今早不用起床伺候殿下更衣。
“我知道了,张公公。”
门外的步履声渐渐走远,商邵柔钻进被窝里,躺在床上,眼神却变得越来越清明。
又过了一天,明日便是元宵宴了。
她绝对不能坐以待毙,春儿的事情她必须尽快解决。也许她只是受到了李劼的胁迫。
即便不是,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春儿真的做出下毒之事来,这样不仅会断送她自己的命,也会毁掉东宫所有人的一切。
想到这儿,她再也坐不住,胡乱抓起一件外套就往外面冲。天光微露,院中的一切都显得静谧安详,外头红彤彤的灯笼里还冒着火光。
商邵柔的脚步却急切紊乱,让见者都有意避开。檐梁下的那一段路并不长,她一会儿便到了。
只是她在春儿的偏殿外站了很久,都不曾提起脚步,推开门走进去。
她深吸一口气,在心中打了无数次腹稿,终于确定自己的语气能够心平气和时,她才微微睁眼,将门一把推开。
可是室内,只有寒风吹动珠帘的微微响声,里面空无一人,她甚至能感觉到,里面已经很久没有人的温度气息了。
她越过屏风,摸了摸穿上,衾盖冷如铁,春儿一晚上没回来。她的心一沉,刚走出门槛。
“见过柔儿姑娘。”
商邵柔抬眼看过去,她对眼前的小宫娥有些印象,好像就是那晚在背后嚼舌根被她罚站一晚的宫娥之一。
“知不知道,春儿去了哪里?” 商邵柔本没报太多期望,可没想到那小宫女却说,“她说她去找骆统领有点事。”
骆闻,刚刚被李煜叫去议事。所以,她不可能跟骆闻在一起。
那小宫女喃喃自语道:“不过也是,她自从那晚回来之后,就特别奇怪,整日里看不见人。”
商邵柔眉心一皱,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在说什么。”
那小宫女见商邵柔有些怒意,当下敛了敛声音,有些弱弱地说道:“就是柔儿姐姐您让我们在院子里罚站那晚啊。”
想起商邵柔那时候有些凶狠的表情,她还有些后怕。听说后半夜太子殿下又亲自去了她的寝殿找她。
看来,她肯定很快就要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她可得小心侍奉着。
“你说,那晚你见到了春儿?在我罚你们之前还是之后?”
商邵柔的心突突直跳,头皮也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在您罚了我们,走后不久。春儿姑娘从前院的小拱门进来的。她似乎有些慌张,看到我们之后还被吓了一跳。后来,她听说你去找她了,便加紧步伐往那寝居去了,姐姐没见着她吗?”
商邵柔心中犹如雷劈,不论最后的真相是什么,春儿确实有事瞒着她。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去的,只知道自己脑子里一团乱。“柔儿姑娘,您在这儿啊!”
张清见着她,一脸欣喜地迎了过来,“恭喜姑娘,贺喜姑娘。”
商邵柔兴致恹恹,漫不经心地问道:“张公公,何事可喜?”
张清狭长的眼睛笑成了两条线,活像两只线虫趴在眼皮上。“刚才内务府传来消息,说是明儿晚上在元宵宴侍立的宫女太监名单出来了。”
许是跑得有些急,张清说话有些大喘气,他的胸腔剧烈地起伏了几下啊,才继续说道:“咱们东宫,只有姑娘您在名单之上呢,听说是谢淑妃和皇后娘娘共同向内务府举荐了姑娘。”
想到这事儿,张清又忍不住唏嘘,这要是按照往年,咱们东宫的排场可何止这些?如今宫里的人都势利,咱们殿下刚刚传出点儿什么...
张清还喋喋不休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商邵柔却什么也听不到,好似有一个人在她的耳边重重地敲了一下鼓,鼓面的声波余浪一层一层地冲击着她的耳膜。
原来,她便是小说里那个,令东宫一切全部灰飞烟灭的刽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