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想要吞下晋地的野心由来已久, 从前陈宁还未被分封至此时, 两国兵力相当,大大小小打了几场下来,已经在晋地占了优势, 眼见着不消几年就能将晋地整个吞下。
谁料陈宁一来,原本还以为他是个草包王爷, 探子刺探到的消息也都是他沉溺酒色,却不想到了战场之上的陈宁会如鱼得水, 整个将晋地的兵带得变了个样子,士气十足层层推进,将原本被赵国侵占去的土地慢慢都收了回来, 还在边境形成了僵持的态势。
赵国因此对陈宁有些忌惮, 逐渐也有将这块地界放开的念头,却没想到才一年多,陈宁就被皇帝给叫了回去, 且大有回不来的架势。赵国前后判断, 这时晋地无主,内里铁定是乱成了一锅粥,而晋地的军队群龙无首,士气大减,这个时候选择进攻进晋地, 不说将晋地整个拿下, 吃下一半便能拿到不少好处。
晋地向来富庶,近年又因为航运增加了货物的商贸而越发比赵地好。赵国为了拿下晋地, 这么多年来花费的军力粮草无数,本就是亏了,已经没什么拖延下去的本钱,要么马上将晋地拿下补贴国库亏空,要么就只能撤兵,五年十年里面再无法动晋地一根毫毛。
天时地利人和差不多给赵国占齐全了,这个时候哪里还能按捺地住。
晋地的臣子的确因此有过忧虑,然而赵国君主周国皇帝却是错估了一件事情,他们以为陈宁是这晋地绝对做主的人,却没想到实际上对时局的把握与安排大多都由谢琰做主,除了武将都在陈宁手里,大部分办事的文臣都把谢琰一样当成主子。
陈宁不在,谢琰依旧可以做晋地的主心骨,连同武将都提前得了陈宁吩咐,对谢琰十分尊重,在这个时候很沉得住气。
赵国虽然陈兵,然而并没有贸然开战,只是先对晋地做试探,而后逐渐增派兵力,未曾靠的太近,却也不离太远,准备摸清楚晋地这时候的具体以后再一击重伤。
两边一时形成了对峙的态势。
这消息经过层层飞鸽传书策马奔走传到谢琰这里已经有小半个月,即便是快马加鞭传到京城也少说也得半个多月,等那个时候情势恐怕另外又会生变。
赵国出兵一事,谢琰并不意外,也对此做过一些推演,这个时候也不慌张,只手书一封让人快马送去京城,另外又派遣了两个从前跟在陈宁身边关系最为紧密,也在赵晋边境打过胜仗的两个武将先去边境处镇守,若有情势不对,不必怯战。
武将最怕听见的就是让他们按捺住不要轻举妄动,好在听见的是让他们不要主动迎战,但却也无需压抑,两人因此领命,精神抖擞地奔赴前线。
同一时刻,皇帝那边虽然还没有收到晋地的消息,身边的臣子却也不是没有提过这一茬,另外又性格谨慎的还是劝皇帝三思。
宋国公那边对情势也有判断,这趟陈宁回来,他虽然未曾单独见过,但也打过照面,陈宁面上看着还是原本那股子精神气,吊儿郎当眼里有笑,可是再往内里一看,明显又不是从前那个人了。
想来也是,皇家哪有几个真傻子,这个时候想来都已经明白了自身的处境,对现状有自知了。
陈宁在军事上面的才能已经很明显,虽然朝堂之上还差些谋略,然而从谢琰的得势与手腕来看,没有陈宁的许可也无法完成。这起码说明陈宁能容人,有识才之能,这其实也是一种本事,不能说不是君王度量。
若是放陈宁安然回到晋地,下次再想让他自己回到京城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这无异于放虎归山。到时候晋地如果有什么变数,那恐怕与谢琰也脱不了干系,到时候一件件一桩桩,皇帝算不到谢琰头上,多半也要算到国公府去。
想到谢琰,宋国公心里也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这么多年以来,他几乎没有正眼看过谢琰。谢琰的母亲出身低,性格也不讨宋国公的喜欢,谢琰在府中因而越发低微,加上国公夫人记恨打压,宋国公要给她薄面,自然越发不会重视谢琰。
久而久之竟不知道自己儿子是个什么样的性格,忘了他心中有可能藏匿着的恨意。原本以为一石二鸟打发了谢琰又帮着皇帝废了陈宁后路的计谋,到头来却将自己的退路完全堵住了。
现在想来,彼时起了送谢琰去晋地的念头前,他得到的诸多暗示与举荐,都与谢琰脱不开关系。谢琰早在他想到这个庶子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去晋地的打算,已经想到了今时今日国公府的处境。
想透彻这些,宋国公心惊又心凉之余,更觉得陈宁越发不能留。
故而,宋国公多次向皇帝提议直接软禁,或者干脆斩杀陈宁,切不可将陈宁放归晋地,到时候后果不可设想。
道理是这个道理,皇帝心里也清楚,然而他对国公府已经没了信任,又忌惮如今还在晋地的谢琰,对宋国公说的立刻斩杀陈宁的提议反而犹豫起来,就怕这背后不知有什么厉害。
陈宁反而因此又得了几天喘息的机会。
这几天里面,皇帝那边对他的看管越发严格起来,已经开始束缚他的行动,将人留在内院之中不准他离开。
陈宁逐渐也烦闷起来,再想到幼时兄长对自己的情谊,一时竟无法分辨真假。
那会儿应该做不了假,也无需作假。只是那时皇帝已经是青年的太子爷,而他只不过是个稚嫩的奶□□子,虽然是亲生胞弟,却也威胁不了皇帝半分,皇帝自然可以抱着他亲近他,给他无比荣宠,让他安然长大。
陈宁的童年到青年阶段与谢琰完全相反,他并没有受过半分委屈不说,不说心想事成,却也是想要什么有什么。那时候以为的皇帝的宠爱,现在想想,恐怕也是有意捧杀,只是皇帝没料到自己现下还能在晋地对他构成威胁罢了。
陈宁没事干,将里里外外都想了个清楚明白,心下也冷硬几分,同时反而对晋地越发想念起来。晋王府里面虽然还没有让他心贴心的人,起码阿雯肚子里的孩子还是他的血脉,往后若他加把劲儿,说不准阿雯也能像是阿淼对长谦一样。
对此陈宁心里头总还是充满盼望的。
太子那头对于皇帝日渐明确的打算,心下很不赞同,也有忧虑,总觉得事情还不至于发展到这么坏的地步。有几次想要劝诫,皇帝却没有要听他的意思,甚至连陈宁那边都不再准许太子去见。
在这样的别无他法里面,晋地谢琰亲手书写的信件终于在累死几匹马以后到了京城里面,传到了皇帝与重臣们的耳朵里头。
谢琰写信的时候两边的兵力还在对峙,不过他几笔渲染,将情势说重许多。他的信件与皇帝那边探子传回来的消息差不多是同时到的,探子那头对战场情势知道的总是比谢琰慢些,也模糊许多,只是将赵国的重兵说了,两个消息源头相加起来,不说别的,边境的危急却也是显然易见,不容皇帝质疑谢琰的。
太子知道这个消息以后,越发心焦,再次向皇帝谏言,请他放陈宁回去平定晋地边界的战乱,莫要让赵国趁虚而入。
皇帝那边也烦闷极了,晋地原本边境不宁,他没料到陈宁一去就能平了,因此也才将晋地这块富庶地毫不犹豫地给了陈宁,此时如果没有陈宁,他的确没有十全的把握让晋地重新安稳下去。到时候少不得又是持续不断的边界战乱。
然而让他就这么放陈宁回去,皇帝的担忧反而更多,一时之间举棋不定,无法做出抉择。
太子那边却觉得这个时候没有犹豫的必要,放陈宁归去名正言顺。
皇帝不让他见陈宁,太子干脆直接带人闯了进去。
陈宁被困在内院,还不知道外面的情势发生了什么样的改变,冷不丁看见带刀的太子还给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皱眉看向他,“阿典,你这是要干什么?”
太子已经打定主意将陈宁放走,匆忙解释了赵国出兵一事,又盯着陈宁问他,“皇叔可有要谋逆之心?”
这话问得陈宁错愕,又不由想笑,他以为自己性格已经是不够有陈府,却没想到太子越发莽撞重情。这会儿想来,一开始长谦便让他回来必须想办法见太子一面,恐怕也是吃透了太子的这份性格。
只是陈宁脸上没笑,他道:“我只求在晋地安然余生。”
这话不假,皇帝如果不逼他,陈宁并不抗拒在晋地做个臣子。他这话也给自己留了余地,如果哪天他在晋地安然不下去,那也不算违背此时的诺言。
太子点头,“那我放你走。”
外头的守卫已经被太子杀死两个,此时陈宁跟着他往外去毫无阻拦,等快马到了城门口,太子又用腰牌强逼着守城侍卫开了大门,送了陈宁约有二十里地,这才折返回去。
而等皇帝知道这个消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陈宁已经走水路南下,想追也追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