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雨断断续续下到了清晨, 总算在云开后见着了点太阳光。
谢琰睁眼, 垂眸便见林淼的一条腿横在自己的肚子上,可他的脑袋又歪在床里头的角落,离谢琰恨不得十万八千里, 看样子睡得还很深,起码谢琰起来将他的腿搬开时, 林淼半点反应都没有。
璧如从自己房里头的窗缝间往林淼那边看,瞧着谢琰出了院子, 这才提着裙子跨过门槛,快步往林淼那屋跑。
等小心推门进屋,见着林淼还歪在床上睡得深沉, 这才又放心退了出去。
林淼如果不是有事要早些出门, 通常都起得不早。璧如自己先去厨房简单吃了点早饭,又和钱婆子她们站在一块儿说了点话。
一直等到过了往常林淼起床好一会儿都不见卧房那边有动静,璧如这才又进屋去看了林淼。
结果这一看, 她差点吓出个好歹来, 林淼额头上全是汗珠子,脸颊黑里透红,人看着也不太清醒。璧如赶紧坐过去伸手探了探林淼的额头, 好家伙,几乎都烫手了。
璧如叫人:“公子,公子?”
林淼含含糊糊像是应了,又好像完全没有清醒。
璧如三魂没了七魄,脸色吓得煞白, 起来跌跌撞撞跑到外头和钱婆子她们说了林淼的症状,而后赶紧请钱婆子帮着去叫大夫。
林淼昨天淋了点雨,其实半夜就烧起来了,就是睡得深起初也没什么感觉,等到天快亮的时候自己也觉察到些不对劲,可是睡意夹杂着昏沉的脑袋,人就在半梦半醒间来回切换,浑身酸软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
大夫赶过来一看,也是连连皱眉,把脉的时候林淼半睁着眼睛也说不出其他话来。
就怕自己别这么就病死了。
大夫给开了药,出去又让药童去煎,回来以后再告诉璧如这后面该怎么照顾。
璧如擦着眼泪连连看一旁躺着的林淼,点头应着,仔细记了下来。
因为发着烧,除了喝药林淼还记得,后面半天里面周围的人走来走去好像都在一瞬间似的,闭眼再睁眼,外头的太阳就已经从明亮转成昏黄了。
林淼头昏没力气,但是脑子还清醒,他睁眼看见陈宁,还以为自己眼前出现了幻像,于是闭上眼睛又睁开,陈宁还在,林淼这才睁大眼睛看过去,开口说:“王爷?”
陈宁在床边坐下,“是我。”
说这陈宁怎么会过来,其实也算巧合。
前头他在张姨娘那边,张姨娘近来身子不太舒服,算算月事又迟了,便猜是不是有了。正好让春桃去请府上的大夫,却落了个空,这才知道大夫在林淼那儿正看病。
稍等了一会儿大夫过去给张姨娘看了,果然是有了。
陈宁后院里的人是不少,可算来张姨娘算是里头时间长的。加上张姨娘性子也好,陈宁对她有几分特别,知道她有了身孕,挺高兴。
而张姨娘那边从大夫那儿听说了林淼烧得严重,起了想来看看的念头。大夫说不妥,要是也染了风寒对刚怀上的孩子也不好。
陈宁见状便安抚张姨娘,让她安稳养胎,一会儿他抽空去看看林淼就成。
是以等陈宁忙完了公务,想起林淼便也记着过来看了。
“怎么烧成这样?”
璧如在旁边帮着说了,“昨天公子回来前淋了点雨,虽然是换了衣服,可是没喝姜汤,也怪我就听了他的。”
林淼没花力气说话,但是脸上写着对璧如的认同。
陈宁听了又失笑,他自己身体好不太生病,也不觉得淋个雨染上风寒就是要命的事情。因此这会儿笑得出来。
不仅仅是笑得出来,陈宁盯着林淼的脸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又说:“阿淼,你这肤色可真是快赶上五彩斑斓了……”
林淼的脸颊是麦色,和着这会儿烧红的脸颊,脖子往下平常被衣服包着的地方又是白的,一个人分了好几层颜色,要说五彩斑斓也不是太勉强。
林淼本来还想着他能说出什么话来,结果听完这句差点儿给陈宁气背过去。
我真是去你大爷的。
林淼使出力气,用放在被子下的手对着陈宁比了个中指。
好在陈宁的逗趣点到为止,见林淼精神不佳,便让他好生休养,自己出门又和璧如说了两句后才走。
陈宁倒是知道林淼在外面开了个食铺的事情,原本以为林淼只是随便打发时间,却没有想到他做得这么认真,还真经营起来了。
这会儿出了偏院,陈宁还有些感叹。
后院里头这么多人,虽然林淼一开始脾气是别扭了些,可人是真好看。现在么,脾气是乖了,可怎么又黑湫湫的。
世间果然是难得双全法啊。
不过要真说起来,陈宁现在觉得林淼张姨娘这两个才是不错。平时自己安然不闹事,可比雪娘和赵姨娘她们成天跟斗鸡似的来得好。
陈宁一走,林淼又喝了一碗汤药,苦得他想哭,可又不敢不喝。
好死不如赖活着,林淼深深信着这道理。
这第二碗药下肚,林淼逐渐来了睡意,就着浑身的酸软睡了过去。梦倒是没有做,可是浑身直冒汗,时冷时热的,脑袋里头像是浆糊,觉得两辈子加起来都头一次这么难受。
林淼烧得糊里糊涂,醒过来以后双目无神地盯着床帐。
难不成这就是我的命?不被变态男主杀掉也要自己病死,这书的剧情线难不成就这么强大?
林淼满嘴苦味,脑袋里全是死啊活啊的。
谢琰的脚步刚到偏院门口,鼻端就闻到一股子浓重的药味。他进了院子又见了角落里头还没有干的药渣,便转头问一旁的婆子:“谁用的药?”
他一天没在府里头,自然也没处知道林淼病了的事情。
钱婆子答道:“是公子用的,昨天受凉染了风寒,早上人都快烧糊涂了,大夫开了药过来,说是要仔细养着。”
谢琰一怔,想到早上林淼的样子,才知道原来不是他睡得死,而是病了。
谢琰步过台阶,径直入了屋。
璧如坐在床边正在拧帕子给林淼敷额头,听见声响扭头见到谢琰,连忙站了起来行礼。
谢琰抬手让她站到边上,跟着在床边坐了下来。
林淼歪着脑袋紧紧闭着眼睛,脸颊上还是红通通的,嘴巴也紧抿着,看着真是可怜得很。
谢琰问璧如:“这一整天都是这样的?”
璧如点头:“吃了两碗药了,没见好。”
谢琰边听边将水盆里头的帕子捞起来亲手拧干,拿过去在林淼的脸上擦了擦。
林淼在迷糊间感觉到一股清凉,他的脸颊跟着帕子挪,一歪头将脸贴在了还没抽手的谢琰掌心。
凉快。
谢琰没动,伸出另外一只空闲着的手又探了探林淼的额头与脸颊,最后从他的颈侧蹭过。
入手都是烫的。
林淼被这么一摸,有些察觉到了不对劲,睁眼一看是谢琰,对方的手还被他的脸压着,他立刻又将脑袋给转了回去。
他开口虚得很:“王妃……”
当然,其实一半是怕谢琰怕虚的。
谢琰见惯了林淼满是生气的样子,这会儿瞧见他这样,心里又是酸又是软,和林淼说话也重不起来。
“感觉怎么样,可好些了?”
林淼摇头,他是真烧糊涂了,连带着见着谢琰都忘了以前的怕了。
林淼难受到眼睛里头都含着眼泪,一双眼睛里头黑水水,丝丝冒着委屈,他脑袋放空,说:“谢琰,我可能是要死了。”
这要不是真的烧糊涂了,打死林淼也不敢叫谢琰的名字。
听见个死字,谢琰心头一惊,放回盆里的帕子又被他一下拎了起来,他厉声对林淼道:“休要胡说。”
他一大声,林淼的脑袋里就嗡嗡的。
林淼吸了吸鼻子,顶着个黑红脸愁眉苦脸地说:“你别骂我,你骂我我头好痛。”
璧如从刚才林淼直接叫了谢琰的名字就差点儿腿软,可是在旁边既不知道该怎么插嘴,又不敢随便插嘴,只好盼着谢琰能宽宏大量些别与她家公子计较。
谢琰将帕子放到林淼的脑袋上,转头问璧如:“我刚进来看见好像还在煎药,一会儿还要喝一碗?”
璧如小心点了头:“一天三碗,在饭前喝。”
“中午都吃了什么?”
“中午,”璧如犹豫着说,“中午吃了药以后,公子就睡着了,一直也没吃东西,厨房炖了肉粥,准备待会儿给公子吃一点。”
他们那头说着话,林淼的脚慢吞吞从被子里面给探了出来,偷偷放在角落里散发热意。
谢琰余光一直看着林淼,见状伸手直接握住了林淼的脚,给他又塞回了被子里头。
林淼说:“我热。”
谢琰说:“热也忍着。”
林淼盯着谢琰看了一会儿,眉头一下皱起来一下又舒展开的。尽管是烧糊涂胆子大了,可骂人的时候到底还是知道小小声的。
“王八羔子。”
四个字轻飘飘,如果不是谢琰全部注意力都落在林淼身上,还不一定能听见这几个字。
谢琰垂眸将帕子重新拧了拿在手里,抬头又看了林淼的神色,这会儿虽然是糊涂着呢,可是说那话时候的神色谢琰并不是第一次见。
只是平常林淼摆出这样神色的时候都稍纵即逝,也不带真开口的。
现在一推测,平时估摸着没少在心里头骂人。
小黑球这乖也就是表面假乖。
“惹祸精还想说什么,一道都说了吧。”谢琰把帕子按在林淼的脑门上,拿话引他。
林淼与谢琰对视了一会儿,张了张嘴好像是准备说话,可是眼珠子一转又忽然从迷糊劲儿里回过味来了,他神色一凛看着谢琰:“你别想骗到我!”
谢琰伸手捏了捏他下巴,低声道:“傻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光明正大骂王八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