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之外就是城墙,没有退路的林淼只能硬着头皮抗拒谢琰的视线压迫。
“上车。”谢琰终于开口,出乎林淼意料竟然是邀请他上车的。
照着过往经验,林淼以为的谢琰最善良也不过是为自己做个证再让他自己从这儿走回王府去。
所以林淼怀疑谢琰这么好心,其实是想他进了车里,好掩人耳目疯狂爆锤自己刚才的直呼姓名以下犯上。
林淼不敢不听,但也不是没有对策。他走到车前爬了上去,然后坐在车夫旁边不动了。
车轮还是停在原地没有任何变化。
林淼看向车夫,车夫直视前方并没有要挥鞭子的意思。
林淼小声凑过去说:“走啊。”
哥我求你了。
车夫这才转头看向他:“公子应该进车厢里去。”
林淼连连摆手,觉得车夫实在是高看他了:“我坐这儿挺好的。”
“公子请不要为难我,此处人多,意外也多,慢一刻走,王妃就多一重风险。”
这个威胁直接砸在林淼的头上,一下让林淼头皮发麻。
身后的车门虽然紧闭着,可里面坐着谢琰的这个认知还是让林淼浑身上下都虚得很。前有狼后有虎,关键是万一真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情,林淼十条命也赔不起,恐怕转头就要接受凌迟的宿命。与其这么直接去世,还不如进去和谢琰一块儿搏一搏。
自己这身板应该还能吃谢琰一掌。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还有些软痛的手将车门给推了开来。
原本以为车里面除了谢琰应该还会坐个服侍的小丫头,却没有想到偌大的豪华马车里头竟然只有谢琰一人。
果然极其方便打人。
林淼刚一钻进去,车门就被猛然关上,车轮也立刻滚动起来。
林淼赶紧扶住车壁坐了下来,没敢让自己再摔在谢琰面前,那太跌份了。
就连手酸林淼都忍住了,眉头都不皱一下,努力表现出一个真汉子的气魄,然后等着谢琰说话。
不过没有想到,谢琰没说话也没动手。
林淼盘腿坐下,又往边上挪了挪,然后谨慎地开口道:“谢谢王妃搭救。”
伸手不打笑脸人,先拍个马屁准没错。
谢琰看向他,问题问得十分精准,“你到城外做什么,你可知道上次行刺就发生在南城门外?”
林淼懵了懵,他哪儿知道这个去啊,他要是知道这个,加上谢琰那多疑的性格,林淼绝对一个月之内都暂时不敢往南城门那边靠。
他赶紧解释,就怕自己被谢琰误会成刺客同党,“我没想出去,就是站在城内一时忘了跟着人就到外面去了,就走到城外一步就准备回来了,可我忘了带证件,就被揽下来了,幸好遇见了王妃您回来,来不然我就遭殃了。”
林淼不忘最后殷勤两句,说完以后眼珠子滴溜溜地往谢琰那边看。
只可惜谢琰似乎并不太吃他这一套,脸上神色冷冷淡淡不带什么变化,说不上是质疑还是怎么,但那眼神好似能一眼看穿林淼。
谢琰那是什么人啊,心狠,多疑,下手还黑,林淼觉得和谁逞强要面子也不能和谢琰这么干,毕竟面子和命放在一起比,那面子就是个屁。
林淼咽了咽口水,为此认认真真地看着谢琰说:“王妃,你真的高看我了,我哪儿有那个和刺客勾结的本事啊。”
谢琰审视着林淼的脸,这才启唇道:“说的也是。”
林淼在心里头杀了谢琰两百五十次。
这也就是我不知道去勾结谁,要是我知道勾结谁能杀掉你这个黑心肝的王八羔子,那你还真别看不起谁,我说不准就是干掉你的主谋!
林淼低着头,心里头怂凶怂凶的。
“那你站在城内做什么?”谢琰端坐着,如果不是林淼对原剧情稍有了解,那谢琰无论言行还是举止,都不乏翩翩风度,实在不会让人想到他手那么黑。
我说我特地到城门口接你你信吗?不知道在这儿瞎问什么废话。
林淼气势汹汹的想法在和谢琰对视了一秒钟以后立刻败下阵来,在男主面前耍心眼不可取,更何况他耍心眼的水平还不高,这还不如直接说实话来得好,这叫自知之明。
林淼叹了一小口气,“我去看看大家都喜欢吃什么,方便我以后自己出来开饭馆谋一条生路。”
谢琰原本瞧着林淼那活灵活现的眼珠子转了两圈,正以为他想编话呢,却不料这小怂包鼓着气却还挺老实。
“在王府中已经是多少人求不来的好路,你胆子可不小。”谢琰说出来的话格外严厉,然而林怂怂的神经敏感却能清楚感觉到谢琰周身的肃杀之气反而淡了许多。
林淼鼓足勇气,双手捏成拳头放在膝头硬气道:“我觉着日子是自己过的,不能总靠着别人。”
终于在谢琰面前说了一句真心话,林淼觉得从头顶舒服到了脚底心,就是不知道谢琰会怎么反应。要不是在主角面前随时凉掉,林淼觉得做一个有骨气的汉子真是爽翻了。
谢琰垂放在一旁的头指头轻轻抬了几下。
六岁之前的大部分时间里,谢琰活在自己母亲的软弱与期盼中,六岁之后他被硬扯进了国公府的尊卑伦常,国公府里的花草树木都能踩在他头上一脚,他被教着人生而有别,贵贱与高低由上天注定。后来他才知道,高低贵贱与上天无关而与人有关,礼教也多半只是被牲畜们挂在嘴边用来谋利的鬼话。
谢琰爱自己的母亲,却也恨她的弱而可欺。
他见过太多像他母亲的人,原以为林淼也不过是其中一个,却又偏偏在此刻的他身上发现了那样小心翼翼的反抗,就如一小簇希望的火苗,将林淼的眼睛给照得明亮极了。
谢琰的心情不知为何多出了一丝愉悦。他靠在软垫上,闭上眼睛低声道:“也许……”
林淼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却也不敢追问,只是见谢琰姿态放松心情不像很坏,林淼也跟着放松许多,偷偷把蜷着的腿给舒展开来,又伸手揉揉自己的胳膊。
后半程就这么一路无话地回了王府。
偏院。
林淼坐在软榻上,上半身的衣服半褪,璧如站在他身边给他抹药,一边抹一边掉眼泪,心疼得不得了,“这以后会不会落下什么病根啊?”
林淼被她哭得挺不好意思的,他挺起胸膛道:“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我是那么柔弱的人吗?”
璧如睁大眼睛反问林淼:“公子怎么不是?以往吹个风都要烧两天呢。”
林淼强辩:“那是从前的我,如今早不一样了。”
璧如全当他是在说大话,想了想又劝林淼:“公子自己还是要上心些,要不然你这伤口让王妃和王爷看见了,他们可不得心疼啊?”
林淼听了这话,全身硬是冒出一层鸡皮疙瘩,浑身跟过了电一样的腻歪难受。
他们心疼我干嘛?再说一个不怕有病的花心大萝卜,一个黑心肝的王八羔子,谁稀罕他们心疼我?
林淼瞪起眼睛,盯着璧如看了一会儿,璧如一点不怯,水汪汪的眼珠子也看着林淼。
两个人对峙片刻,林淼还是决定不和璧如这个小丫头一般见识,毕竟璧如的思维角度和自己太不一样,说了也改不了璧如的脑路,不如不说。
见林淼退让,璧如又擦擦自己眼角的泪水,继而愤愤道:“将公子伤成这样,就该让王妃将那人抓住,带回来千刀万剐的。”
林淼听见千刀万剐这四个字就过敏,更不说将之与谢琰扯上关系,他闻言浑身立刻觉得酸痛起来。林淼忍不住伸手拍了拍璧如的小脑袋瓜子:“不要胡说,让人听了去挨收拾的就是咱们两个了,知道了没有?”
璧如瘪了瘪嘴,不过还是点头应了,“我晓得,我就是气不过,我不和别人说这些的。”
他们主仆两个在这王府里面相依为命,像也是像的,璧如是挂在嘴上,林淼是放在心里,反正都是一对怂包主仆罢了。
林淼抹完了药,天还没有黑,璧如自收拾东西出去了。
他一人躺在软榻上望着窗外休息,又想起之前谢琰对自己说要在外面开饭馆的反应。
虽然也没有见到谢琰高举双手赞成,然而也并没有从谢琰那里看出反对的意思。
这让林淼觉得挺欣喜的,反正他这儿最近唯一能扯上一些关系的就是谢琰了。反正谢琰也不管他,那他不如就直接放开手脚干一番好了。
从这个角度想一想,林淼就觉得这小半天的波澜起伏担惊受怕不算什么了。
他翘起二郎腿,脚尖来回轻轻晃悠,眼睛闭起来就能够想到自己那个小铺面外面人头攒动的景象。一锅锅饭菜,一文一文的银子。小本生意做得就是积少成多,他现在才十八,干几年也不嫌年纪大。倘若生意成功,只要能付得起多租一个小院的钱,那他就带着璧如二话不说离开王府。
到时候请人物色一个小媳妇回来,把老婆娶了这辈子也就完美了。这个时代的女孩子以夫为天,到时候我也对她好,坚决不学习娶妾的作风,到时候就过小日子。
哈哈哈哈哈。
林淼思绪往外一飘,从心底里冒出无数喜悦的小泡泡来,将什么陈宁谢琰都抛到了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