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容易做起来难。
白芷很快就遇到了本计划的第一个滑铁卢。
……根据咨询和确认,系统表示造物与原画就算不强求1:1的比例,至少也不能差得太多。
但是没问题,这趟为了有备无患,她最不缺的就是纸张和笔墨,白芷很快想到了解决办法。
不是乐高买不起,而是成年人的拼图更有性价比。
她把人体部位的大小对应关系在那些打印纸上重新规划,争取在耗费最少资源的情况下凑出一副完整的皮包骨骼,目前来看堪堪够用。
还是有点失策了,下次应该直接搞点喷绘颜料,墙为纸地为布——虽说像现在这样都被藤蔓包裹的场景还是有些难以实现吧。
另一方面,杀过的人比走过的桥还多的雇佣兵也提供了一定的技术指导。
“脖子太细。”
“脊柱侧弯。”
“腿短。”
白芷甚至有种错觉——她在不断修改自己被打回的设计稿,而他就是那个吹毛求疵的甲方。
不过最后的结果还算喜人,她一一把这些从纸面中浮现出的四肢和躯干组合起来,比起那团会飞的鸡蛋,至少它看上去……曾经像个人。
站在原地轻微摇晃着的这具僵尸有着灰青色的经典系列皮肤,由于创作者的不慎,它的眼睛一大一小,眼球浑浊而无神,嘴巴更是向着右边歪起,简直像是下一秒就要说出句“三年之期已到”。
它皮肤冰冷,露出歪七扭八的板牙,不会有人怀疑后者。只是在丑陋程度上而言,它和那些藤蔓衍体有的一拼。
“你可以直接让它混进去。”狙击手友情建议道,“它们不会发现的。”
白芷:“……”
你住口!
她现在有点亲妈眼神的心态——自己亲手搞出来的东西怎么着都得夸上两句,便摸着下巴道:“我觉得应该给它起个名字。”
系统难得地发表了非公式化的看法。
【这是个很好的做法,创造出来也是一种缘分,按照人类的观点,给予名字就意味着加强纽带——】
“就叫小僵吧。”
【……】
歪嘴小僵呆呆傻傻地站在原地,只会发出“啊”、“哦”之类的单字音节。按照它设定上的智力,治好了估计也会流口水,不过它眼珠焦点忠诚地追随着创造者,俨然是个合格的死士。
“所以,”狙击手终于发表了从方才维持到现在的疑问,“为什么是僵尸?”
“这要牵扯到文化上的渊源了。”
白芷张口就来。
“相传很久以前,人们为了抵御丧尸潮,会在自家房子周围种满各种各样的植物,僵尸要想靠近大门,就得使劲吃吃吃。只要没有被打垮,它们的肚子就是无底洞,可以一直吃下去——换言之,对于我的能力来说,这是个信仰加成。”
“……哦。”
感觉他没怎么信。
但信不信的不重要,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才是真理——狙击手显然也是这方面的实用主义者。
而白芷瞄上了茶几旁边的资料夹,她的库存在刚才消耗掉大部分,只要毒蛇帮不是穷到双面打印,那都有二次利用的余地。
她把那几个透明袋子分别拆开,一口气倒出里面的纸张,随手翻阅了两眼,视线忽然在其中一部分上停住了。
[目标对象:C-83号
姓名:葛*
身体状况:普通
异能评估:五感类
情感波动水平:强
个人经历:
无业游民,夫妻关系不佳,于新历139年6月主动购入▉▉,后续有待观察。]
这种记叙方式让白芷有点微妙,毒蛇帮的成员素质从黄毛可见一斑,那么这玩意儿就显得有些……太专业了。
她遵循着直觉,前后多翻了几页,果然找到了预想中可能会有的东西。
[目标对象:C-74号
姓名:万**
身体状况:优
异能评估:元素类
情感波动水平:中等
个人经历:
警员,二十三年工龄,与妻子育有一女。
新历126年1月,妻女死于衍体袭击。
新历139年4月,经过实地考核,向其售出▉▉,后续有待观察。]
这些纸上记录的基本都是诸如此类的个人资料,但除了这两人以外的要么是“死亡”要么是“已回收”。再加上本来就是随便放在这里的残件,总共也没有多少有价值的信息。
“上面写了什么?”狙击手问。
白芷把那两张纸递给他。
狙击手不知道二人的名字,但从她的态度就能猜出大半,扫视过去也了然。
“也就是说,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实梦’……”白芷撇撇嘴,看向周围模糊的面庞,“这算是遭了反噬吗?”
“显而易见。”
狙击手冷淡道。
“现在的问题是,是谁向他们提供了这种药物。”
实梦不可能是毒蛇帮捣鼓得出的东西——白芷觉得任何一个拥有正常逻辑的人在见识过所谓的堂口后都会做出这种判断,从种种风评来看,他们应该只是负责最后那部分的“黑手套”,其他环节另有他选。
“都办完了就不要留在这里浪费时间。”他下了定论,“去别处看看。”
为了避免还不清楚底细的小僵像只脱缰的野马一样失控,白芷干脆找了根绳子拴在它手腕上,另一端自己拿着,方便时刻见机行事。
两人在底层搜寻的期间幸运地没有碰上那个还在游荡的衍体,但不幸的是——毕竟不是内部人士,同样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或者可以触动密室的机关。
由厂房改造而来的堂口完全是容纳帮派成员日常生活的居所,除了那间打碎家具后专门开辟的“手术室”,其他地方还保留着曾经的活动痕迹。唯一能称得上收获的,就是所有房间的墙壁和地板上都密密麻麻地缠绕了藤蔓。
其覆盖之广度,已经远超过传闻中毒蛇帮该有的人数。
“你觉得这真都是毒蛇帮的人?”她问。
“他们本来就在扩招。”狙击手说,“但你也见识过,不一定都是自愿。”
他指的是杨家餐馆那场闹剧,白芷深以为然,她又想起报告中的“已回收”,不知道有没有关系。
这层没有,只能寄希望于上方。他们才刚来到楼梯口,就看到有个熟悉的影子在慢吞吞地移动。
白芷的第一反应是看了眼绳子的末端。
效果很好。
……好过头了。
僵尸死死盯着拥有双份大脑的衍体。
你口水都要滴下来了啊!
那藤蔓组成的人形在普通人看来是可怖的怪物,在它眼里可能就是双层夹心小蛋糕,它半张着的嘴巴开始疯狂分泌唾液,滴滴答答地顺着下巴垂落,几乎连成了一条晶莹的直线。
白芷不忍直视地别过了头。
恰巧这时,那将白大褂取而代之地披在自己身上的衍体也看向他们。
既然继承了大脑,白芷以为它会在第一时间流露出攻击意图,但是它没有。
它只是像之前那样挪着步子走过来,嘴里模糊的音节直到靠近后才听得清楚了一些。
“接受……治疗……”或许是刚替代了这个位置,它眼巴巴地望着现成的练手素材,“你们……要吗?”
虽然是个问句,但藤蔓衍体似乎没有接受拒绝的打算,那双油绿的球体甚至热切地看着凭空冒出来的“新人”——丝毫未觉对方正在上涌的食欲。
白芷:“……”
她当然不准备见鬼地被绑着扎穿眼睛。
然而她想试试能不能套出点什么来。
白芷悄悄给旁边的狙击手使了个眼色,后者瞥她一眼,姑且松开了扣着枪带的手指。
“要……肯定还是要的。”她说,“……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叫你医生?”
藤蔓衍体满意地慢慢点了头。
“那我觉得我应该陈述一下具体情况,”白芷道,“也方便说明我痛苦在哪里。”
“——你知道波粒二象性吗?”
这出乎意料的问题让藤蔓衍体完全愣在原地,距离再近一些,甚至能瞧得出它眼眶上方的枝须纠结地扭动着,直到好半天才憋出了一个字。
“……啥?”
“没关系,”白芷宽容地说,“我也不知道。”
“那你知道薛定谔的猫吗?”她又问。
以本堂口人均会有的“教育水平”来理解还是困难了点,譬如眼前这位就是个典型的文盲,“呃……”
“是这样。”白芷叹息道,“虽然我是很痛苦,但这种痛苦处于一种不可被观测的临界状态。一旦去观察,我就是痛苦的;如果没有这么做,我又是幸福的,你们遇到过这种情况吗?怎么才能解决呢?”
她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懂,反正这一通胡扯下来,她自己是没听懂。
那语言能力本来也不大完备的藤蔓衍体胡乱地扭动着枝条末梢。
它初次上岗就遇到了如此棘手的状况,在没有任何通讯设备的情况下,切切察察地发出了一点意义不明的声音。然后安静下来,示意他们和自己一起等一等。
狙击手:“……它在做什么?”
“我猜……”白芷经过观察,得出了最接近的结论,“是实习生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