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讲课也很好,比原先那个略显死板的数学老师好太多了。
他极其擅长归纳和寻找知识间根本性的规律,完全摒弃了照本宣科,知识一环扣一环讲下来有趣极了。
他讲课风格偏幽默,加上他那堪称大杀器的颜值,许多平时根本不听数学课的女生也在颜值的号召下听起了课。
课堂上到一半,渐入佳境,原本的那种距离感似乎在消失,以前课堂那些本就活跃的学生也按捺不住了,跃跃欲试想跟傅明修搭话起来。
“这道题有人会吗?”把知识讲完,到了深度拓展的部分,他写下了一道题,问道。
没有人说话,他们顶多才刚掌握了这个知识,而这道题显然是有些深了,乍一看都看不出跟刚刚讲的知识有什么关系。
“我选择放弃。”傅明修前排的男生叹气地说,脸上却带着些嬉皮笑脸的意思。
“我选择死亡。”另一个男生搭腔道。
“我头好痛,是不是知识要溢出来了……老师快救救我。”又有人搞怪了起来,惹得身边的同学又在哄笑。
从刚刚开始他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傅明修搭起了话,有些活跃课堂气氛的意思。
事实上,这种活跃的学生,一般很容易获得老师们的好感,他们在上课与老师搭话,下了课又喜欢凑到老师身边,老师们似乎觉得这样的学生开朗热情,就算成绩不好,人也不会差。
但这并非是绝对的,老师看到的学生只是单面的,他们面对老师时是这幅面孔,但面对其他人时却不一定。但是他们赢得了老师的好感,反倒会让老师在处理他们与其他学生的矛盾时有失公允。
这些学生正是这样,而之前的老师也是这样。
在左斯淮与这些人起矛盾时,不是没想过去求助老师,毕竟在父母如同摆设的情况下,老师是他唯一能求助的一类人。但是他跟老师讲了之后,老师态度十分敷衍,好像有些不相信,随后搪塞了他几句便没下文了。
那一次后,左斯淮便不再去求助老师了。他也并不是很失望,似乎早就料到了,也本就没对老师抱有什么希望。
此时看到他们与傅明修搭话,似乎相谈甚欢的模样,左斯淮却下意识死死揪住了自己裤子上的布料。
他举起了手。
这道题对刚学的学生来说是很难,基本上是不可能回答的,因为这里面有些新知识和技巧,没接触过的学生除非是天纵奇才才能解出来,而老师把这种题在课堂上放出来,就是为了引出新知识和技巧。
但左斯淮一直将知识当做他能抓住的唯一的力量,早就把高中的知识啃完了,熟练无比,甚至大学知识他也学了不少。
但这是他第一次举手。
班里的学生都惊呆了,他们还是第一次见这个闷不做声的左斯淮主动举手回答问题。
“左学霸居然举手了,看来老师你的魅力不小,连他也想在你面前装装逼。”有人笑着说,语气却与刚刚纯粹的搞怪与讨好不同,带着些不屑。
“老师你可别被他吓到了,虽然他看起来邋里邋遢的,但可是个好学生呢,许多老师都没他聪明。”另一个同学说。
其实来来回回就他们几个人,在课堂上此起彼伏地搭话。
左斯淮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嘴角抿得更紧了。
他看起来确实十分邋遢。
一个未成年人在经济上窘迫起来,并不比成年人少了多少难堪。
左家基本上没给过他钱,就是给他口饭吃——也不是在一家人吃饭的餐桌上留,就是让保姆在厨房里给他留一些。
保姆也没特地留,反而这么大的左家最不缺的就是剩菜剩饭。
左斯淮学习上的费用,学费书费学杂费之类的,都是靠他学习上的奖金维持,但也十分捉襟见肘。
他经常跟人打架,校服被刮坏了许多次,但是校服重新置办也需要钱,一套就要两百,他没钱,便一直穿着那两套最初的校服。
因此他的校服洗得发白了不说,肩膀和衣袖处都开线了,甚至领口也被扯出不少。
而且他更没有闲钱去理发店,买了把剪刀在家里自己给自己剪,他那生疏的技术自然是跟理发店没法比,头发就跟狗啃了一样。
他想过干脆就痛剃发机剃了,剃成只比发茬长一点点的寸头,那样也比自己现在这幅参差不齐的头发好看多了。但剃发机可比剪刀贵多了,他想了想就放弃了。
连运动鞋也是几年了就那一双,看起来都有些变形了。
这样一组合,他的对外形象真的是不忍直视。
左斯淮是很好看,他的五官和身高都远超平均线,但是在这种可怕的外形下,在别人眼中他就是个穷到邋遢的小子,靠得近了还要害怕他身上是不是有异味,哪还管他那奇奇怪怪的头发下的模样。
他曾经也住过宿,当时也曾期待过,虽然初中时就与同学关系一般,但是能住宿他觉得也比呆在左家好。不仅是因为那件杂物间并不适合居住,更是因为他不想回到左家。
但是他没住几天,宿舍里的人就各种看他不惯,他喜欢早睡早起看书,宿舍的人喜欢晚上偷偷打牌吃东西玩游戏一起嗨,这样一来,矛盾不可能不发生。一旦对他有了偏见,同宿舍的人对他那一双鞋子几件衣物洗来洗去的穷酸模样十分不屑。
那时候校服才刚发,倒没有校服方面的问题。
但是学校住宿也有发统一规格的寝具,许多有些嫌麻烦的同学会买,也有些同学会觉得质量不好,自己从家里带。左斯淮没有买,原因只是六百块的寝具对他来说太贵了。
他把自己在那间杂物室里的寝具带了过来,枕头和被套都洗得发白,而且不可避免地有些泛黄。
穷酸很多时候都不可避免地与邋遢搭上了关系,虽然左斯淮十分自律,洗澡洗头的频率比室友都高。
但他们还是到处说左斯淮穷酸邋遢,说他枕头都睡黄了,身上的还有一股子怪味。这样一来,班里的人就真的十分排斥左斯淮了,而且左斯淮也不辩解。
后来跟宿舍闹了矛盾,大晚上差点打起来,老师让他换宿舍,结果问了一圈没人愿意让他换到自己的宿舍来,左斯淮只能回到了左家。
“好学生要讲话了,大家呼吸屏着点啊!”有人说。
“快别说了,我已经感觉到味儿了!”
“不要回头,小心吓到。”
傅明修站在讲台上,神色变得微冷。
“安静。”他说。
声音不大,但全班顿时安静了下来。
甚至觉得老师这明明音量不大,甚至还有些好听的声音,带着些说不清的凛冽。
他们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噤声了。
“举手的同学起来回答吧。”他说,语气变得温和了许多。
班里同学顿时都有些不忿了起来。
左斯淮站了起来,对上了男人的视线。
“说吧。”男人朝他微笑。
左斯淮心中微颤,有些生硬地开口:“这道题,要将……”
他讲的十分清晰,用的是高中最正统的解法。
讲完后,傅明修点头,语气明星带上了笑意:“很好,这道题我原以为不会有人解出来,你给了老师一个惊喜……”
他还没讲完,左斯淮又说:“其实,这道题还有三个解法,其中一个解法有些复杂,并不如这个简便。还有两个解法是大学的内容,不知道能不能给分。”
“靠,还他妈炫上技了!”有人低头,小声地骂道。
他的声音很小,只有他身边的几个人能听到。但傅明修的听力可非同常人,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
傅明修看了看他的位置,他来之前就看过了这个班的课程表,以他的记忆自然是分毫不差的记在了脑中。他记得这个学生叫高文旭。
“真是嘚瑟得不行,也不看看自己的样子……”又一道声音传入了傅明修的耳中。
陈昊。
他的同桌小声地跟他搭腔:“这私生子也就这点能嘚瑟了,随他去吧。”
王磊桦。
“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吊样!”
……
傅明修神色越发冰冷,与他对视的左斯淮有些紧张。
他怕傅明修是认为他喜欢出风头,不知天高地厚。
“你居然能有四种解法,我都只能想到三种。”傅明修笑道,他眨了眨眼,似乎颇为期待,“都讲讲吧,让老师看看我没想到的是哪种。”
左斯淮看着他,嘴角也忍不住扯开了一丝笑。
他很快抑制住了,开始将自己提到的那几种解法,比起刚刚站起来时的紧张,此时他却是越讲越流畅。
左斯淮不愧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哪怕这是在故事的前传,他没有任何特殊能力,但是就光是在学习能力这一点,就超过了绝大部分的人。
哪怕他之后没有觉醒能力,傅明修相信,他也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在学术上拥有极其辉煌的成就。
“没想到我才刚来上一节课,就能收获这么大一个惊喜。我之前看了座位表,你是叫……斯淮是么?”
左斯淮点头,强忍嘴角的笑意。
他觉得男人这种明明知道他的名字还故意假装不确定、欲盖弥彰的模样很……可爱。
还说什么来之前看了座位表,
“斯淮,你很好。”傅明修说,“请坐吧。”
他没有更多的溢美之词,但左斯淮却觉得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早上起来时,蒙在眼前的那一层灰雾在见到男人时就被挥开了,此时更是直接加上了一层滤镜,看什么都鲜艳了起来。
连带着看那些傻逼,都觉得他们……蠢得很有特色。
…………
一堂课很快就结束了,在左斯淮回答完问题坐下来之后,傅明修好像也恢复了正常。没了之前的冷意,讲课风格还是十分幽默。
大家也飞快忘了那时的害怕,继续兴致高昂地上课。
下课了后,大家有心想凑到傅明修身边跟他搭话,但是因为那种迷之距离感和畏惧感,他们也是有贼心没贼胆,只是坐在座位上看着。
谁知道左斯淮却在傅明修宣布下课后直接站起来,走到了讲台前,眼巴巴地看着傅明修。
“你对课堂内容有什么疑问吗?”傅明修就像任何一个亲切的任课老师一样问他。
左斯淮沉默地摇摇头,没有说话。
傅明修见状,也不介意地朝着他笑了笑,随后低头整理东西。
整理完东西,他走出教室。左斯淮在全班的注视下,也屁颠屁颠地跟了出去。
全班人:“……”
…………
左斯淮一直跟着傅明修走到了教学楼的顶楼,左斯淮知道这里之前是一个闲置的会议室。
“跟那么多老师一起共用一个办公室对我来说不方便——你也知道,所以我就让校方把这地方给我了。”傅明修说。
左斯淮一路跟着他走了好几个走廊上了五层楼梯,两人都没有说话。现在傅明修一边开锁一边与他说话,却显得十分自然。
左斯淮点头,他自然知道男人那动不动就原地消失的特点不适合跟一群人待在一起。
傅明修开完了锁,对他说:“进去吧。”
等左斯淮进去后,他也跟着进去,把门又锁上了。
左斯淮记得这件会议室原来的模样,上高一时在这里开过会。这间会议室大概能坐下一百五十个人,但是里面的东西都有些旧了,而且里面的空调制冷不好。后来学校的新楼建好了,在那里重新搞了个这样的中型会议室,这边的楼层又高,久而久之就被闲置了。
但是此时,这里却跟左斯淮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