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显现在墙上的画面是那青衣少女端着他今天煮的粥给傅明修,看到菜色后似乎很生气,但是她身前的白衣仙人却并不无所谓。
“他们实在是太过分了!怎么能做这些敷衍尊者您!”他听见那侍女这般说。
傅明修却把粥端到了自己面前,说:“别生气了,跟他们没关系。”
听见这句话,薛尧整个人一愣。
傅明修是……知道了么?
他一时间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有些难堪,好像是自以为精心准备的谎言却被那成熟的大人一眼戳穿般的心虚,可又有些小雀跃。
可这样的心情却很快被怒火所取代。
只见画面中,白衣仙人伸手轻轻摸了摸少女的头:“别生气啦,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无论是动作、声音,甚至是神色,都透着宠溺的味道。
任谁都能听出他对少女的喜爱和亲昵。
薛尧紧紧握起了拳。
下一瞬,傅明修把那碗粥推到了少女面前,说:“这粥可好喝了,不信你尝尝。”
薛尧抿唇,血色的瞳孔越发摄人,甚至连眼白部分都布起了血丝。
傅明修明明知道,那碗粥……是他做的。
那为什么还要给别人?
少女犹豫着喝了一口,眼前一亮:“唔,好好喝!”
她把嘴里这口粥喊了又喊,这才珍惜地吞了下去。
傅明修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了。
要说手艺,虽然那些家伙的手法风格都是一个类型的,别无分号,但似乎的确有高低之分。
比如薛尧,就是算高序列的那一批。
估计是因为活得久,练习钻研的时间长吧,也可能是因为仙界的食材更高端。
万年前,在梨落还是青莲尊者门前的一棵梨树的时候,尊者吃了她一颗梨子,送了她一场造化。她被开了灵智,彻底有了“自我”,便特别喜爱注视这位白衣仙人。
于是她就发现,见到尊者时,似乎总能看见他手里捧着什么吃食,府邸里也经常飘出饭香……
小梨树:……
她从前一直不太能理解为什么像尊者这样生而为仙、天生的无垢之体,为何总喜欢这些凡尘烟火之物,执着于口腹之欲。
她化了形之后,也甚少吃东西,最多便是吃一些增长修为的仙花仙果。
今天她才知道,她几千年白活了,这些凡尘烟火也太好吃了叭!!
小仙子呆呆地跟傅明修说了自己的这些想法,惹得傅明修忍不住笑了。
白衣仙人扶额轻笑,修长白皙的手遮住了他一半的面容,红唇勾起,声线清越而稍带低哑。
把小仙子看呆了,也听得入了迷。
薛尧却恨不得把这不知好歹的蝼蚁的眼睛扣下来。
这么多天来,他从未见过傅明修的笑容。
他从前种种笑,似乎都只存在他最奢侈的梦中。
而现在,却对旁人毫不吝啬。
“好了,别发呆了。”傅明修止住了笑意,看着两眼发直的小仙子,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唔!”梨落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丢人地犯了花痴,忍不住用双手遮住了眼睛:“都怪尊者太好看了!”
傅明修没忍住,又弯了弯嘴角。
这个天然呆的丫头!
“好了好了,别耍宝了。”傅明修拿起桌上的一个小碗,舀了些粥出来放到自己面前,剩下的那一大碗粥继续留在梨落面前,说,“我吃一点就好,剩下的你帮我吃掉吧。”
梨落看了看自己面前的一大碗粥,有些不解和惶恐:“梨落怎敢……”
“我不喜欢吃这些连点肉味都没有的东西。”傅明修说。
这粥的确好喝,不过傅明修的嘴巴似乎被叶钦和薛尧养刁了,作为一个无肉不欢的老饕,他对着白粥实在没什么胃口。
梨落怎么知道这是尧光尊上亲手做的粥,她看尊者似乎真的没有胃口,低头看了看面前这碗粥,皱皱鼻子闻着它的香味,实在是拒绝不了这种致命的诱惑,朝着白白嫩嫩的粥伸出了毒手。
“吃慢点,可别做第一个被噎死的神仙。”傅明修看着小丫头那狼吞虎咽的模样,忍不住调侃道。
“唔唔,才步会杯椰事呢!好好次!”梨落抱着碗,边吃边说。
这样温馨而亲昵的气氛却似乎能使术法另一边的薛尧窒息。
他闭了闭眼,似乎不愿再看下去,但又忍不住自虐般一挥衣袖,墙面上再次出现了其他画面。
是其他时段的傅明修。
他晨起,那侍女便来伺候他洗漱,一天到晚,似乎都在那寝宫中陪着傅明修。偌大的寝宫,只有他们二人。
傅明修行动不便,她便总是抱着他到案几前,或是到庭院里晒太阳。
傅明修甚至在听到那侍女是为了修行才进入尧光宫时,亲自教导她,为她量身定做心法、彻夜推演,悉心解答她修行上遇到的任何问题。
一切的一切,都仿佛让薛尧穿越过万年的洪流,看见七岁的自己在木桩上扎着马步,木桩下面便是激流,而自己那号称是筑基期的白衣师尊,倚在一株繁盛的桃树枝杈上,对自己说:“对对对,就是这样,下盘再稳一点,再蹲下去一点。”
“师尊,蹲不下去了!”小少年朝着树上大喊,欲哭无泪。
“不会的,你要相信自己。”白衣修士敷衍了一句,顺手把别在腰间的一小壶桃花酒开了封。
他一口气喝完了桃花酒,来不及吞咽的酒液顺着他形状优美的下颌滑下,打湿了他的前胸,那薄薄的白色夏衫也因此牢牢地贴在他的胸前,隐隐露出白皙的皮肤,起伏流畅的肌理。
喝完后,他摇了摇空瓶子,冷不伶仃地将空瓶子抛出,直直地像薛尧砸来。
那七岁的小少年心中一凉,下意识地整个人往下蹲,空瓶子这才堪堪擦着薛尧的头顶砸到了水面中。
“师尊!”小少年又气恼又无奈地唤那白衣修士。
白衣修士却支起了一只腿,懒洋洋地说:“看,你这不是能蹲下去么。”
他总是这样,看起来不着调得很,但随着少年越发长大,也越发明白了白衣修士为他付出的心血。
可如今这样全心全意的教导,却被他给了别人……
甚至更加温柔。
他一点点指点那侍女的剑法,那侍女蠢笨如猪,他看起来明明有些无奈,却说不住一点重话。
反而倒过来安慰那侍女。
他说那侍女之所以道法进展缓慢,是因为悟性不足,经世太少。
那不知好歹的侍女又说自己不愿去凡界。
傅明修非但不生气,反而与她说“你倒不必一定要去吃那苦头,凡间之人有其好,仙界之灵也有其妙,你天生玲珑心窍,天真善良又通灵万物,何苦去做一棵世俗打滚的小梨树?”
这话中要溢出来的宠溺让薛尧嫉妒得快疯了。
赤色的眼眸中飞快地闪着这一幕幕的画面,他的神色幽深得可怕。
他喘着粗气,再看不下去,又一挥袖,那墙上的画面再次回到了现在的时间点。
此时距离他之前看的画面,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他那师尊和那侍女早就喝完了那碗粥,此时傅明修坐在案前,侍女坐在他身旁,两人似乎在……绣荷包?
“小梨子你这绣工不行啊。”傅明修拿过梨落的荷包。
“尊者……”梨落看着被抢走的荷包,欲言又止。
“让我来给你缝缝,放心,我练过的,绝对好看!”傅明修说着,又转头问,“你有带针线吗?”
“啊?有带,不过,尊者你不用……”梨落有些手足无措。
“你这样的荷包拿出去送人可怎么行?”傅明修把荷包举起,仔细看了看。
“好、好吧……”梨落从自己的乾坤袋里掏出了针线。
“花色还挺多的。”傅明修拿起线,“不过还是不够细。”
他说着,便劈起了线,把线弄成原来的四分之一粗细。
梨落看着尊者似乎还挺专业的,心里稍微安了些心。
接着她就看着傅明修一阵操作猛如虎,把原来的鸳鸯生生绣成了山鸡。
“看,好看吧!”傅明修得意地将荷包还给了梨落。
梨落:“……”
“尊者!”她有些生气。
“嗯?不好看吗?”傅明修把荷包拿了回来,仔细看了看。
这样还怎么送人啊……
梨落泪眼汪汪。
看她这样,傅明修瞬间没辙了:“好啦好啦,我错了!”
“现在怎么办?”梨落吸吸鼻子。
傅明修:“……”
“我扎个花灯给你赔罪?”
…………
薛尧身前的墙突然被暴怒中的薛尧一掌击得粉碎。
尘土飞扬中,那双赤色瞳孔慑人得可怕。
他再也看不下去这些,转身便往傅明修的寝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