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风与光都重归寂静，费尔南多才睁开眼睛。
数只怪物缺胳膊短腿的在空间当中扭曲着搏动，这一击不仅没有杀死它们，甚至将它们激怒得更甚。
“探知到世界与世界之间的接触范围增大，空间波起伏剧烈。”
新的信息迅速被传递而来：“这样下去的话会有更多的……”
“这些东西是源源不断塞在别的世界里的吗？！”
斯特兰奇皱了皱眉头，这个场面实在是太过异常了：“如果有必要的话，我想我需要穿过那个裂缝过去看看……”
“冷静点斯特兰奇，那可是另一个宇宙，物理法则甚至都有可能和地球完全不同。”
托尼·斯塔克像是擦过天空的流星一般用微型导弹击坠了其中一只怪物：“卫星炮正在开始偏转角度，目标经纬度计算完毕，蓄能开始——”
两名魔法师悬停在半空，看着空中越裂越大的裂缝，陷入沉默。几只怪物噼里啪啦像是下饺子一样坠入海中，又各显神通地漂浮在海面上，被维山帝魔力构筑而成铺天盖地的锁链暂时性地捆束在原地。
“以霍古斯的太古之躯，以奥姝图的远古之名。”
斯特兰奇微微垂下眼睛，咏唱着咒语。
阿戈摩托之眼的封印缓缓旋开，时间魔法绿色的魔力操控着这些怪物重新向着天空当中收束而去，但这个过程只进行了一部分就无以为继，几只怪物不上不下地卡在半空，显得格外尴尬。
“斯特兰奇？”
弗瑞从克林特的手里抢过通讯器：“你那里什么情况？”
“阿戈摩托之眼的极限了，现在是。”
神经外科医生显然在花费着很大的力气维持当前的魔力输出：“那边的时间规则和这里不太一样……我没办法过深的影响别的宇宙里基础的物理学法则。”
时间规则的不一样。
费尔南多眨了眨眼睛，总觉得他距离那个真实的答案已经非常相近。
恍惚之间，他觉得自己想起了一些串联很久，却很难被回想起来的一些细节——或许是迄今为止的生活都充满了太多的意外，以至于让费尔南多自己都很难察觉到这些细枝末节的情报。
在最初的最初，他和彼得·帕克靠着内德的无人机潜入了斯特兰奇所就职的医院，并且在医院里过于顺遂地“治好”了当时受到怪物魔眼所诅咒的病患们。
那个时候自己的做法并非是采用了什么传统神秘学领域的咒术解除手段，或许不懂门道的外行会这么认为，但只有费尔南多本人格外清楚，他完全没有采用任何一种现有的、能够根绝诅咒的方法——他甚至仅仅只是联通了自己和那些患者所遭受的诅咒，紧接着，那种带有污染的魔力就顺遂而自然地流淌向了自己，随之消失了。
虽然当时不甚明确这种原理，但如今想来，混沌魔法本身就能够产生类似的“虹吸效果”。
费城和黑亚当的一役之中，那位从宇宙边境前往地球的魔法师，曾经留下过一句话。
“——你的魔力和那些出现在宇宙当中的怪物别无二致。”
斯特兰奇所传递而来的那些记忆和知识当中，混沌之海的涨落，很有可能意味着一个新宇宙的诞生。
千千万万的古神的传说，世界诞生之初的故事，世界与世界之间的碰撞，魔力虹吸，性质相同的力量，以及……
“史蒂芬。”
红发的魔法师突然低低的开口。
“什么？”
斯特兰奇猛然回头。
“我大概……”
费尔南多的声音顿了顿，坚定地说道：“我大概，有办法对付它们。”
是了，斯特兰奇想，他当然会有办法，对方向来都是在运用魔力上不输给自己的优秀法师，既然如此的话，他自己能够隐约察觉的部分，对方也一定能够想得到。
“我知道你要干什么，别。”
斯特兰奇下意识地想要阻止：“那对你来说……”
“理论上，如果有足够的加护的话，是可行的。”
费尔南多的表情非常笃定：“史蒂芬，我知道你可以赋予这种加护——而碰巧，维山帝的魔法……”
“——是克制混沌魔法的唯一手段。”
斯特兰奇轻轻地接下了下半句。
这句话是某种铁律，也形同一个诅咒。
这种魔力的特性，也同样将他们彼此相连。
“你们两个到底在说什么？能劳驾翻译成英语吗？”
斯塔克金红色的战衣掠过二人的上空：“如果再不让开的话，会被卫星阳电子炮波及的。”
斯特兰奇的表情难得有些动摇，虹膜异色的眼睛裹挟着复杂的情绪，手指尖金色的魔法阵缓缓旋转。
所有的线索归于一处，这种直指终点却凶险的推论，足够让人觉得愤懑——明明他好不容易，才夺取而来的那家伙平静的生活，但……
“史蒂芬。”
费尔南多的决定却更快一些：“我需要时间加速的魔法，和针对魔力回路的加护。”
海风吹过鸦黑色的斗篷，费尔南多漂浮在半空，回以鼓励的目光。
“…………”
最终，斯特兰奇还是点了点头：“如果这是你的愿望的话。”
“弗瑞？你们听得见吗？”
史蒂芬·斯特兰奇打开挂在自己领口的通讯器：“建议你们把飞行器开得远一些，接下来的冲击波影响可能会比较大。”
“你们想干什么？上次你这么说的时候还是在威彻斯特！”
弗瑞简直觉得自己这些年就算有头发也够再秃个两三次了：“这种情况你们能解决？说真的，这次事件之后我要重新考虑你们这些法师的危险程度了。”
“大概。”
斯特兰奇说道：“但无论如何，建议你们尽可能离远一些。”
*
很快，这片海天相接的空旷领域里，只剩下了费尔南多和斯特兰奇两个人。
就连斯塔克充能了一半的阳电子炮都暂时停止了运作——即便制造者本人声称，如果“这两个变戏法的”搞不定这个问题的话接下来还是需要靠他来挽回战局，但起码现在，这位表情凝重的小胡子商人还是暂且按捺住自己的情绪，老老实实地待在了安全范围之外。
紧接着，无形的加护伴随着魔力覆盖在费尔南多的身上，庇护体内的每一条魔术回路，从灵魂到四肢百骸。
“虽然现在说这个意义也不大……”
斯特兰奇看了他一眼：“别勉强自己。”
“我是有起码九成把握才去做这种事的。”
费尔南多得意洋洋地一偏头：“而且其实主要看你的加护是否可靠啊？”
“……”
斯特兰奇认真地回答道：“我会尽全力，不是九成的把握，是绝对会让你好好地回来。”
就像过去的那么多次一样。
金色的魔力缠绕在费尔南多的身上，描摹出复杂的符文和记号。红发的魔法师几乎放开了自己全部的精神防线，任由这份力量流窜在指缝和发梢，穿梭过飘荡的斗篷和衣角。
“这样的话你就不至于和它们一起燃尽。”
斯特兰奇垂着眼睛：“别做得更过分了，我的能力有限。”
阿戈摩托之眼的魔力再度偏转，时间加速的魔咒落在了费尔南多的身上，紧接着，神经外科医生放开了对于这些怪物的时间控制。
从第一根腕足开始挥动的那一刻起，费尔南多的身上猛然爆发出了灼目的亮光。
这是毫无章法地燃烧魔力的手段，将自己化作一根火柴，点燃和自己同等魔力属性的一片魔力的油田。
是将火柴扔向倾倒的酒精灯，将打火石投向瓦斯泄漏的矿井。
“——而你的力量会防止我和它们一起被燃尽。”
魔力熊熊燃烧的身影冲出去的那一刻，斯特兰奇恍然听到了一声仿佛下一秒就会乘风而去的低语。
整个世界的时间，在费尔南多的眼里被调整得一慢再慢。不属于自己的魔力攀附上手指尖，在熊熊燃烧的魔力之中庇护着全身上下的脉络，他能够想象自己此刻的魔力浓度一定高得吓人，但即便如此，在这种足矣将任何身体组织彻底摧毁的魔力强度下，他的各项机能仍旧还在妥善地运转着——有别的什么东西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温和地介入，维持着这具身体作为人类的基础机能。
深红色的火线快得像是一道星流，迅速以诡谲的路径贯穿过所有的怪物，所到之处，魔力的火焰攀附而起，纵使这些怪物们尝试着挣扎也无法摆脱，很快，空无一物的海面上，就燃烧起了大面积的魔力之火。
它们不会带来热度，不会消耗空气当中的氧气，却像是山林当中坠入的那一点火星，在海面上毫无停留地吞并着周遭的魔力，并将之化作是新的燃料。
斯特兰奇站在半空，维系着自己和费尔南多之间的魔力桥接，这是需要全神贯注去进行的法术，同时保持着生命体征的平稳和时间魔法的加速是一件需要一心多用的术式，就仿佛将大脑分割成高速运转的多核处理器，多线程地解决着同一个大型运算式。
这对如今的他自己而言原本算不得有多复杂，毕竟大型的、需要十几个小时的一点错不许出的手术他也不是没做过，但即便如此，同样的境遇放在那个人的身上，就足够让他在料峭的海风当中，额角沁出汗水。
费尔南多，他想，从最初相遇开始，这家伙从来没有在任何地方认输过，却总是在做让他自己觉得胆战心惊的危险事。
湛蓝色的天空，和湛蓝色的海面，天和海之间，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红色。
没有温度的火焰燎烧着这些怪物的躯体，很快，它们就纷纷破碎，连一点点痕迹都没能留下。这是混沌魔法所特有的权能，凡生于混沌之海的，必归于同一片虚无之海。
几乎是在感知到所有的怪物魔力炉心都被击穿的一瞬间，传送门从斯特兰奇的上空迅速展开，下一秒，费尔南多就坠入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怀抱。
等待着他的是熟悉的体温。
——以及临时用来抑制魔力的赛托拉克布带。
费尔南多：“……说真的，虽然你准备得很全面，但是因为太过全面了反而觉得有点怪怪的。”
“那是因为让你放任自流地使用魔力的话绝对会连同自己一起烧掉。”
斯特兰奇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在对方左手腕上打了个蝴蝶结，布带象征性地缠绕在一小段手臂上，已经足够对于回路产生明显的抑制作用：“这种危险的事情下不为例。”
“诶嘿……”
“回去吧。”
*
这场事件被雷声大雨点……其实也很大地解决了。
斯塔克在回到了纽约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推翻了自己的演算模型，并且以这一次获得的最新数据为基础，进行了第二轮的演算。
按他自己的说法，“就算基于混沌理论的计算非常复杂，也没有什么能够难倒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大脑”。尼克·弗瑞则是在回到了神盾局之后就参加了一场又一场的会议，至今没有人知道这些会议的具体内容。
圣诞节的假期即将结束，彼得·帕克打开自己的社交网络，却发现费尔南多已经很久没有再上线。
对此感到惴惴不安的少年曾经一度在复仇者联盟的群内打探过，但包括史蒂夫在内，没有人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消失在了什么地方——斯特兰奇近期也行踪不明，考虑到两名魔法师的空间转移能力，他们出现在地球上任何一个位置都不例外。
而实际上，他们哪里都没有去。
费尔南多和斯特兰奇这些天里都一直老老实实的待在纽约圣殿，与其说是风平浪静，比如说陷入了沉默的争执当中。
太平洋之上的那场战斗，就像是一根质量绝佳的三棱刺，将斯特兰奇曾经一直想要忽视、掩藏、搁置、尽可能不去触碰的那根尖刺，重新又完好无损的挑了出来。
“其实就算你最开始没有告诉我，我大概也能够想得到……”
只有两个人的圣殿里，费尔南多和斯特兰奇隔着一张桌子遥遥相对，两个人的表情都算不上好看。
“你应该也知道才对吧？关于混沌之海，以及这次出现的怪物。”
费尔南多抱着手臂，表情难得的严肃。
“它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来由如何，能够以什么样的形式被击溃，以及到底是为什么，会频繁的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神经外科医生支撑着自己的手臂，视线微微向左下方偏转，并没有正面面对这个问题。
他当然知道。
如果原本只是略微有些怀疑的话，海上发生的这一切也已经足够证实他自己的推断。
——费尔南多并不是，或者说并不仅是混沌之海所诞生而出的唯一生命，或者说，他更像是某次意外而带来的副产物。
一次涨落的余波，那些被投入混沌之海的人类灵魂产生了奇妙的连锁反应，像是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坠落到了与其本原最为接近的地球。
原本那些更为混乱的、无序的、强大的、具有威胁的，一个真正世界所诞生之前所存在的基石，最古之神，则在于他们所在的世界间隔不远的高维空间相位上诞生。
“——因为说到底我自己也想过，为什么在所有的神话传说当中，混沌之海所长落而出的生命都是一副难以形容的样子，而只有我自己还保有着理性。”
“所以现在有了更为合理的解释。”
红发的魔法师拍了拍手，甚至带着如释重负的表情：“这一次就应该是最后的补充说明了，起码结论比我预先想到的要好太多。”
“……”
斯特兰奇注视着面前红发的魔法师，对方仍旧保持着平静的笑容，永远都是那样一副仿佛能够攫住他自己心脏的姿态。
“这就是你想说的了吗，费尔。”
至尊法师问道：“在知道了几乎全部的信息之后，这就是你想说的了吗？”
“大概……”
面对着斯特兰奇，费尔南多甚至抬起嘴角笑了笑：“因为不管到底是善意还是恶意，这个世界所予以我的暗示实在是太多了，多到让人觉得这已经是明示的程度。”
混沌之海当中所诞生的，是另一个全新宇宙的基础，欠缺理性的怪物，即将与这个世界发生碰撞的危险。
“史蒂芬，你是至尊法师，应该更清楚怎样做出正确的抉择对吧？”
费尔南多挑了挑眉毛：“我曾经甚至还想过，在万千个平行世界里，会不会有那么一个和现在的你一样古板又认死理的家伙，加入什么奇奇怪怪的组织，起一个一本正经的名字。”
“你说什么？”
斯特兰奇问道。
“——比如说什么，晨曦会，或者说光照会之类的组织，每天光干一些想要把危险扼杀在开始之前的事情。”
斯特兰奇以为费尔南多在暗示天堂和地狱之前的做法，立即就皱起眉头予以否认：“我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你的意思是别的世界的我会像那些天堂的家伙一样不惜一切代价的想要杀死你？”
“不，我并没有那样认为。”
费尔南多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只要是你的话，就一定会为了世界继续保持着正确的方向向前运转而做出努力。”
——你才是最合适的至尊法师。不仅仅是因为神秘学领域的天赋，而是一些更加本质的东西。
“来一起拯救世界吧，史蒂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