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能是魔力暴动的前兆——被堵得无处可逃的家伙下意识地想要去检查自己右手的困兽环内部术式是否良好，但很显然，能够让一整头喷火巨龙都偃旗息鼓的装置质量实在是过硬，仍旧温凉妥帖地套在自己右手中指的位置，看不出一丝异样来。
但他仍旧感觉到仿佛像是魔力正在缓缓地烧灼着心脏一般，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之下滚烫地攒动着。
很热，从指尖到耳尖都泛起异常的温度，但却不会像是魔力暴动一般带着摧折理智的侵略性。
这么说或许也不太对，起码某个自诩才能顶尖的法师现在就已经觉得自己的智商和大脑演算速度不太够用了。
“你，呃，你的意思是……”
费尔南多艰难地憋出半句话来，这具身体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否则为什么就连心脏的鼓动都带着仿佛跳动在耳膜附近的错觉。
他被动作温柔地牵扯进一个早有准备的怀抱，现任的至尊法师一下一下地顺着对方的红色头发：“应该是我来说冒犯和抱歉，因为除却当你的学徒之外，我确实想从你这里讨来更多的东西。”
被揽进怀里的家伙双手软垂，一副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的样子，这太异常了，不符合炼金学等价交换定则，占星原理，空间相位法术原则和一切他已知的神秘学通识。
“但是就像你说的那样，我可以活很久，而碰巧你也一样。”
他说道：“这样的话，一想到这是看不到尽头的生命，但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挨过去。”
“——我非常荣幸，能够在最糟糕的时候接触到魔法，然后成为了法师当中的一员。”
声带的震动牵动喉结和胸腔，然后透过皮肤一路传导到另一个人的耳畔。
“所以你永远不用因此而感到抱歉。”
这个拥抱截止于一点微不可察的挣扎，费尔南多的身上兼具耳尖的赤红和满脸的疑惑。
“史蒂芬，我觉得我可能生病了。”
“唔，你有什么明显的症状吗，比如头痛什么的。”
这个话题让史蒂芬·斯特兰奇重新严肃起来——另一种意义上的严肃——他伸手试了试对方的额头温度，又用食指和中指贴在费尔南多的脖子上，数了数心率的变化。
寻常的医生手段一切正常，除了心率稍微有点快之外这家伙连点感冒都没有，于是他又试了试神秘侧的手段，结果几个用于检测的小咒语拍了下去，对方体内的魔力循环一派正常，稳稳地维持在困兽环所额定的魔力水平指征上，而且以费尔南多自己的水准也很难有什么人能够轻而易举地诅咒到他。
“唔，我觉得我的思维速度可能被什么干扰术式影响到了。”
红发的混沌法师一本正经地说道：“而且就像是魔力不受控制地在体内乱窜一样，我的炉心会变得不正常，而且体温也局部产生了预估在零点五摄氏度左右的变动。”
“说真的，如果不是比较相信你而且我也信赖自己的魔法，我甚至可能会怀疑你刚刚用了什么奇怪的催眠术……”
那点还没来得及表露的紧张转瞬之间就烟消云散，史蒂芬·斯特兰奇看着这个煞有介事地仔细例数自己具体感受的魔法师，突然有点忍不住想笑。
大概找遍全宇宙也不会有第二个这样的家伙了吧。
“我以一个经验丰富的神经外科医生兼一个至尊法师的名义保证。”
他的脸上带着些忍俊不禁的笑意：“你现在健康极了。”
“——而且我现在开始怀疑你的人生经历是不是都扑在了法术上了，费尔南多，根据临床上的一些经验，失去记忆并不会让一个人的反应变得这么……”
斯特兰奇耸了耸肩，从他的词库里面挑选出来了不至于让对方当场爆发出来的部分：“这么经验欠缺。”
*
等到重新回到人潮耸动的街道上，两个人的表情都已经趋于正常。
喜迎圣诞节的节日气氛基几乎遍布费城的大街小巷，绝大多数的店铺都在门口装饰起圣诞节所特有的元素，而大型的商场更是在店铺门口阔绰地摆了两棵巨大的圣诞树，上面闪闪发亮地缀着彩灯和各种各样的挂饰。
虽然神盾局一贯想要窥探秘密的做法让人偶尔会觉得有些不舒服，但是不得不说，这种机构的付款速度快得惊人。看着手机提示银行账户上各自新增了一笔解决赛迪斯·希瓦纳事件所带来的酬金，斯特兰奇开始觉得以后报告多写一份也不是什么太过为难的事情。
晚饭之后，费城在夜色之下焕发出截然不同的节日气氛。哪怕是距离平安夜都还有几天，也无法改变人们在深冬的夜色当中出门的兴致和决心。
“你有什么想逛的地方吗？”
斯特兰奇问道：“虽说在纽约住了挺多年，但是如果你想要游览这里的话，我还算是个勉强过得去的地陪。”
“想去找一个能够顺带帮其它人挑选圣诞礼物的地方。”
费尔南多想了想：“史蒂夫他们在这一段时间里帮了我不少忙，我想给他们都送一份圣诞礼物。”
“那我大概知道应该去什么地方了。”
史蒂芬·斯特兰奇点了点头，先是伸手一划，在两个人的周身都加诸上认知干扰的术式，紧接着张开了金色的传送门，门的另一侧是一片人群熙攘的市场。
“瑞汀车站市场（ReadingTerminal Market），费城最活跃的几个市场之一，到现在已经有了一百二十多年的历史了。”
两个人穿行在人潮当中，却好像如入无人之境：“大多数都是些当地特色食物，不过也有卖些旧物件的店铺，这里很多店家都是由当地的阿米什人（Amish）在经营，我小时候还蛮喜欢这里一家店的甜甜圈，不过每次都要在门口排很久的队。”
两个人都刚刚吃过晚饭，不过这不代表不能买些食物扔进时间静止流动的虚数空间里等待日后随取随用，纽约圣殿的零食储备往往都是用这种大采购的形式驻存起来的，而费尔南多也不介意让它们再增加一些费城的地方特色。
“托尼应该会喜欢这些。”
两个人一路都是轻装上阵，每次当手里的购物袋超过两个就偷偷在认知干扰当中用传送门扔回纽约圣殿，因此将整个市场走了大半都没什么辎重。
“我猜他的人工智能会因此而抱怨的。”
斯特兰奇评价道：“而且波茨女士也一样。”
由于种种原因，他们很少把时间花在这种“一看就没什么价值的闲逛活动”当中，因此这段短暂的时间才显得弥足珍贵。作为费城最知名的集市之一，瑞汀车站市场在整个世界都享有盛誉，面对繁多的店铺，红发的魔法师从口袋里又摸出一枚硬币来。
“又来？”
斯特兰奇忍不住想笑：“下次就应该让你带上手杖，然后用卜杖法决定到底该去逛哪里。”
“永远别小看混沌魔法在随机性领域的作用，学徒。”
最后面的那个词还被特意在牙缝里咬着重音吐出来，让跟在身边的神经外科医生伸手捋了捋对方垂下来的头发：“既然是漫无目的地闲逛，那么为什么不给自己赋予一点好运呢。”
“荣幸之至，我是说共享这点好运气。”
冬夜里的呼吸会从嘴边冒出阵阵白气，两个人循着硬币的指引（？）在一间旧货店的门口停下。
“阿米什人大都是虔诚的教徒，而且以拒绝现代文明对生活的的辅助而出名。”
踏进店铺之前，斯特兰奇压低了声音警告道：“所以尽可能别触犯他们的宗教习惯。”
“在你这么告诉我之前，应该先说清楚他们到底有什么习惯和禁忌。”
后者环抱着手臂：“而且史蒂夫对于现代科技的运用也不怎么样，他甚至不太习惯用微波炉。”
店铺的内部装潢算不上有多整洁，但贵在货品种类繁多，很多工艺品和装饰物甚至一眼就能够看得出来上了些年头。店主是个缩在堆叠如山的货物架之后的小个子男人，在听见推门声之后只是轻描淡写地丢出一句“你们自便”，就又重新收回了目光。
黄铜手炉，不知道什么时代的单片眼镜，长得像是个促销品一样的圣诞玻璃雪球，还有放在角落里的红珊瑚珠串。从货物的内容上来看就能够切实地体会到这家店扑面而来的杂乱感，挂着小饰品的那一面墙上还同样挂着个笔记本电脑屏幕那么大的小黑板，上面用大写字母简略地写着“吉普赛传统占卜服务，5美元一次”。
“……你是吉普赛人？”
斯特兰奇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柜台，随即示意着那个画风简陋的小黑板：“店里还支持这种业务。”
“哦，是我招聘的店员。”
店主努力将身子向前探了探，从一堆货物的簇拥当中露头解释：“是个吉普赛小姑娘，正好会这个。”
这都行？费尔南多皱了皱眉头，就听见斯特兰奇继续问道：“那她什么时候来？”
“随她心情，反正她打很多份工，只是每天抽空来我店里做清理工作。”
店主满不在乎地说道：“占卜好像是她的个人爱好，也没发展成什么成体系的业务，因为她说五美金的收入抽成还会给我分一半所以才挂了这个牌子。”
这听上去一点也不专业好吗，两个正儿八经的法师都在心里忍不住吐槽。
“如果你想要知道未来的话为什么不直接用你的阿戈摩托之眼看一看。”
费尔南多压低了嗓音：“这种事情你是可以做到的吧？看到未来的各种可能性之类……”
“唔，提前知道一两天之后的世界新闻这种程度的未来视是没什么问题的。”
斯特兰奇摸了摸下巴，两个人站在店铺的角落里低声讨论起来：“但是观测未来其实是会对精神产生负荷的行为，而且一般如果不是出现什么大问题，我很少看得太远……古一之前也不建议我这么做，当然，这只是其中的一个理由。”
“另外的理由是？”
红发的魔法师挑起眉毛，一边问一边顺便打量着店铺里的商品有没有什么值得买回去的部分。
“——实际上。”
斯特兰奇干咳了一声：“我看不到关于你的未来。”
“诶？”
这确实是个足够让人愕然的消息。
“阿戈摩托之眼的未来视效果是看到未来的各种可能性，如果有需要的话，也可以堪破各种各样的平行宇宙的信息，但是混沌魔法本身就是一种附带着太强随机性的东西，我没办法利用它来看到你的未来。”
史蒂芬·斯特兰奇轻轻撇过脸：“跟你关联太多的内容也一样，把‘可以观测的未来’作为参考对象，如果非要比喻的话，就像是能见度高的空气和隔着一层雾霾的空气之间的那种差别。”
这在理论上确实可以理解，混沌魔法的本质就会造成未来的不可观测性，这在科学侧的类比也同样有量子擦除试验和“薛定谔的猫”之类大量类似的理论体系来支撑，如果是班纳博士或者斯塔克本人在这里的话，大概能够讲出更多常人很那理解的理论依据来。
但这仍旧不是重点。
“你曾经试图看过关于我的未来？”
混沌法师瞪大了眼睛。
“我……”
斯特兰奇对这个问题显得有些卡壳，确实这不是什么良善的行为，作为一个至尊法师他不应该为了以“保护地球”之外的任何私人理由去过度的探知未来，无论从什么角度上看，这都是个过于逾越的做法。
而且听上去就挺痴汉的。
“我想更了解你一些。”
最终，对方非常小声地说道。
“过去也好，未来也好，想要了解一些竭尽所能我能够看到的东西……”
“——我想尽可能地多知道一些关于你的事。”
斯特兰奇的声音很低，带着根本没办法让人拒绝的表情。
这不是作弊吗？！费尔南多摆出一副如临大敌倒抽冷气的模样，带着这样的表情随随便便就开口说出这种话来，这也实在是太过——
就在这个时候，店门重新被推开。
“哎呀，有客人？”
年龄看上去没多大，带着精致妆容的少女推开了门：“欢迎光临，如果不知道想看点什么的话，我可以帮忙推荐商品喔？”
“刚刚还在谈到你的事情，维罗妮卡。”
店主闻声说道：“那两个客人好像是对占卜有点感兴趣。”
编着脏辫的女性对此看上去并无意外，或者说搞占卜的从业者无论是专业的还是不专业的都必须要摆出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表情，反倒是真的拥有未来视觉的斯特兰奇在很多时候经常会显得慌慌张张。她翻出一个鸡毛掸子很熟练地清理着柜台上的积灰，一边忙碌一边问道：“是你们之中哪一位有想要知道的疑问，先生们？”
“我还以为负责占卜的人应该一眼就能够看出来这个才对。”
费尔南多佯装惊讶的样子：“没想到果然还是需要开口问的嘛。”
这话确实不太礼貌，斯特兰奇向前一步把有些冒失的家伙拦在身后：“他平时就这样，你别太介意。”
“当然，毕竟五美金的占卜有人会感到怀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对方对此并没有表露出丝毫的恼火：“不过反正也只是个人爱好，我没打算靠这个来糊口……这么问是因为你们两个当中其中一个的未来很难占卜，而另一个人的时间和世界的时间有着些微妙的出入呢。”
！！
如果是别的什么顾客，或许会把这句话当做是占卜用的话术之类的手段，但费尔南多和斯特兰奇都非常的清楚，对方这句话绝对是直指本质的描述。
神经外科医生立即就收敛了表情，费尔南多的袖管里也微微泛起魔力的辉光。
“魔术师，吗？”
斯特兰奇问道：“未来视的魔眼？但看上去你好像也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哎呀，您在说些什么呢，都是些听不明白的词汇。”
对方毫不在意地敷衍道：“我只是在这里打工而已喔，可接待不了什么真正的大人物，而且一般如果是以占卜为生的吉普赛人，不都会吹嘘说自己是卡珊德拉的后代嘛，我不是那种类型喔？”
“那么，不管怎么说，你们两个人的未来都是很难占卜的类型，所以就算有什么想问我的事情，我也很难给出什么清晰的回应……即便如此的话也要试试看吗？”
吉普赛的占卜师狡黠道：“反正只需要五美金。”
“嗯，我有些想问的内容。”
斯特兰奇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费尔南多：“虽然不太抱希望你能够解答，但是还是想问问看。”
“那没问题，你跟我来店铺后面用来占卜的房间吧。”
维罗妮卡爽快地应承下来：“不过如果是要占卜的话，那位先生别一起跟过来会比较好？毕竟太过强大的引力会改变星星的轨迹，命运也是一样的东西，客人您的程度，哪怕只是站在那里都会影响关于未来的观测了呢。”
对方后半句根本就没打算掩饰自己的神秘学知识，费尔南多于是点了点头，毕竟以斯特兰奇如今的水平也不至于担心有什么家伙对他不利。
“在这段时间里，也祝您能够找到合适的商品~”
对方的最后一句话拖长了尾音，带出些属于年轻人的活力来：“最下层的货物架，在那里找找看，说不定会有好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