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大胆的计划

早上,姜暖揉着腰从床上爬起,梳洗完毕来到侧殿时,早饭已经摆了满桌。

扶苏乖巧地端坐在案边,拿木勺往一只碗里舀鱼汤。

姜暖压下一个哈欠,正要绕过他朝对面自己的位置走去时,却发现位置已经被占了。

那只黑猫,正趾高气昂地坐在原本属于她的主位,脊背抻得拔直,尾巴游来游去,以鼻孔瞪了她一眼,胡须抖抖,眼神高傲,一副睥睨不屑的架势。

姜暖脸立刻黑了下来。

一只猫而已,还真把自己当皇上了?居然敢明目张胆抢自己的主位——

她愤愤地叉起腰,很想捏住它的后颈将它从垫子上扔出去,然一想到它锋利的爪子,又立刻怂了,心想大人不记小人过,一只猫而已,看在扶苏的份上,就不和它一般见识了……

扶苏将盛好的鱼汤往前推,推到黑猫面前,黑猫盯着汤瞅了瞅,嗅了嗅,然后慢慢垂下圆滚滚的脑袋,一口一口舔食起来。

姜暖屈膝在扶苏旁边坐下,没好气地瞪它一眼,忽然想起了昨晚的那一幕:

它像人一样,拿手指指着脑袋,疑似还翻了白眼,仿佛在冲她说:“蠢货,动动脑袋行不行”——

她能识破秦王的试探,也正是拜此所赐。

应该是太过慌张出现的错觉吧,猫怎么能做出人的动作和神情呢?

它昨夜确实可能出现在了那里,但动作和神态什么的,应该都是她头晕眼花下脑补的……

“你——真的是猫吗?”她咕哝了一句。

黑猫从鱼汤上抬起眼睛,一边吧唧着嘴,一边傲慢地看她。

又是这种眼神。姜暖嘟起嘴巴,拿筷子朝它点了点:

“猫都会喵喵叫,你怎么一点都不叫呢?该不会是妖怪变的吧?来,叫两声听听,喵喵喵……快叫啊。”

她的语气有点像流氓调戏小姑娘。她就是故意的。

然而,黑猫淡定地无视了她,甚至还以更加流氓更加嚣张的眼神,扫了眼她艳丽红润的鹅蛋脸,和饱满凸起的胸脯,最后慢条斯理地埋下头继续喝汤。

姜暖愣住,半晌才意识到自己被一只猫吃了豆腐,气得磨牙,却又无可奈何。

这可真是找了个祖宗进来。

“阿母,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扶苏扭头看向她。

“你还真是喜欢它呀。”姜暖有点酸溜溜的,脱口而出道,“那就叫它‘陛下’吧,我看是再合适不过了。”

“‘陛下’是什么呀?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词。”扶苏皱起眉头,努力在记忆里搜寻。

他自然是不知道,因为这个词是他爹统一天下后首次采用的,不过——

“‘陛’指的是王上宝座前的台阶,你看这只猫,气质像不像你父王?想象一下你父王从台阶上慢慢下来的样子……”

话虽这么说,但姜暖实际脑补出来的是,长着猫头的秦王迈着猫步从高阶上缓缓而下,想着想着,没忍住扑哧笑了。

而扶苏小朋友,不知脑补到了什么,眼神蹭地一亮,两只小手一拍:

“好呀好呀,就叫‘陛下’吧!陛下,你要吃桂花糕吗?是阿母做的哦,阿母会做好多好多点心呢。”

姜暖被夸得有些飘飘然,全然没注意到在她脱口而出“陛下”这个词时,黑猫警惕又疑惑地睇了她一眼,尾巴本能地高高挑起,不过很快又落了下去,继续喝着鱼汤,像是什么也未曾发生过。

扶苏掰下一块糕点,离座绕到它身旁,坐下,手指在它脊背上顺了顺,而后将糕点放在托盘里,庄重地推给它。

姜暖看得头上直冒烟,有点后悔给它起了这个似乎会助长它嚣张气焰的名字。

可恶,明明只是只猫,哪来的这么大派头……

“阿母,昨晚我和它说了好多你的事呢。”扶苏一边抚摸着猫咪,一边抬起白净的小脸看向她,“我对它说,自从你苏醒以后,我每日都特别开心。阿母,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吧?”

姜暖手中长筷一顿,心口忽然特别特别的疼。

她勉力挤出笑容:“那是自然,阿母不会再离开你了。”

明晃晃的谎言。她忽然十分厌恶自己。

午饭后,她又去了假山旁,依旧没有弟弟的身影。

这回,她彻底慌了,快步返回宫中,拉过秋穗,说让她陪自己散散心。

她只敢带秋穗,其他人她都不放心,毕竟这里面有秦王的眼线,不能掉以轻心。

她们朝着荷花池的方向走去,远远便可看见工人们顶着烈日挥汗如雨,看得她眼眶酸涩,不忍去想弟弟这段时间到底吃了多少苦。

可是他很少提,只在自己抱怨秦王的时候调侃两句,让她差不多知足吧,除此之外,他从不诉苦也不抱怨,就像以前一贯那样。

姜暖直接找到工头,先是问了些毫无营养的关于进度的问题,而后不动声色询问这里面是不是有一位赵国公子。

“是的,不过他已经两日未上工了。”

“能为大王干活是他的福气,竟然敢翘工?”她装出愠怒刁钻的样子。

“不是这样的,国夫人。”工头毕恭毕敬道,“听说他——好像遇刺了,现在生死不明。上头也没发话,我就也懒得管,反正我手头人多的是,不差他一个。”

姜暖脑子里轰隆一声巨响,向后踉跄了一下,秋穗大惊,急忙扶住她。

遇、遇刺?

昨日她也只是随意一想,根本就没想到会真的发生这样的事,谁会刺杀他呢?

“夫人,你不要紧吧?”秋穗见她面色一下煞白,吓坏了。

“没、没事,许是日头太晒了,秋穗你扶我回去吧。”

回到芷阳宫,姜暖躲在卧房里踱来踱去,心乱如麻。

她一开始还在分析到底是谁要杀弟弟,想来想去毫无头绪,后来转念一想,知道凶手是谁又有何用,现在最关键的是,弟弟到底怎么样了。

“生死不明”这几个大字,在她脑中反复循环,向她传达着不详,她急得如热锅蚂蚁,一不小心,被裙裾绊倒,扑通一声扑在了床上,磕得下巴生疼。

这时冬岚进来通传,说是有人求见国夫人。

姜暖深吸一口气,整理好情绪和衣着,端着长袖来到正殿厅堂,却见来人竟是阿傩。

阿傩一见她,立刻跪地行大礼,姜暖强忍着上前扶她的冲动,轻声说道:

“快起来吧。今日怎么入宫了,是太后传召吗?”

阿傩站起身来,她看上去比几天前更瘦了,怀里还抱着那把胡琴。

“不是,下女是入宫领赏钱的,便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来见您一面。那日多谢夫人相救,阿傩感激不尽,无以言表。”

说着,又拢袖拜了一拜,眼睑泛红。

“阿傩这条贱命,相当于是夫人给的,以后便任由夫人驱使,万死不辞。”她抬起脸庞,无比真挚地言说道,眼中神色坚定而执着。

姜暖头一次听见有人对她说这样的话,一时间有些语塞。她动了动唇,别扭地笑笑,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阿傩,你——现在还住在咸阳城吗?”

阿傩点点头,报了一个地址,说她就住在那里,暂时还不打算离开。

姜暖心中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

只是有点太大胆了,可却是唯一能让她探知弟弟目下状况的方法。

她屏蔽众人,只留秋穗在一旁。

“阿傩,我确实有一个忙需要你、也只有你能帮。”她上前一步,抓住阿傩的手,“只是很危险,你……愿意帮我吗?”

阿傩犹豫都没有犹豫,果断点头,目光坚定。

“那好。这件事其实很简单,也有很大可能全程都安然无事——我需要你假扮成我一两天,替我留在宫里,而我则扮成你的样子出宫办一件事。”

阿傩目露惊诧,呆呆盯着姜暖看了半晌,像是以为自己耳拙听错了。

“您、您在说什么呢?”秋穗跳到她面前,眼睛难以置信地大睁,“您为何要出宫啊,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国夫人,只要是您要求,任何忙我都一定会帮的。只是这位妹妹说得对,外面不比宫中,随时可能遭遇危险,您……真的非要出宫不可吗?若是有必须要办的事情,下女可为您代劳。”

她语声婉婉,口齿清晰,看得出有个很好的出身,只是不知为何流落至此,成为供人取乐的伶人。

姜暖摇摇头,这件事是没法托人办的。

“王上明日一早便出发,大约半月左右才回来。我尽量只出去一天,最多不超过两天,晚上一定会回来的,想必不会暴露。你只管装成我的样子,替我留在宫中,秋穗你贴身服侍,不要让其他人靠近。”

姜暖条理清晰地安排道。

秋穗急得死活不同意,就好像她一出宫门就会被老虎叼走,姜暖板起脸来,摆出一副铁石心肠不为所动的样子,小丫头见说不动,又哭丧着脸要求把她也带走,她可以保护她。

“那我还出得去吗?”姜暖哭笑不得,拍了拍她的脑袋,“好啦,就这么定了,你乖乖保护好阿傩,别让人凑太近。若是真遇到状况,比如谁非要见我,就说我病了,实在应付不了,就去找韩太妃。”

弟弟曾说过他住在哪里,她出宫之后便立刻去那个地址寻找,他若是真受了伤,想必不会走远。

她无论如何也得见到他。

毕竟他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也是唯一的依赖与精神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