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猫怀疑又凶狠地瞪了她半天,宛如瞪着阶级敌人,接着猫头一转,朝扶苏看去,目光倏然间就柔和了下来,它抬起脏兮兮的爪子,朝他的方向轻轻迈了两步。
扶苏开心的上前,试探着伸出手,想要将猫咪抱进怀里,然而黑猫虽然表现出了想与他亲近的姿态,却似乎对被拥抱很抗拒,尾巴高高挑起,向旁侧躲闪了一下。
扶苏见状,连忙收回手,歪着脑袋对它说道:“你别怕,我不抓你,你是不是受伤了?肚子饿吗?”
“我看它挺精神的。”姜暖在一旁冷不丁插嘴道,她的声音一出,黑猫立刻怒目瞅来,一只前爪抬起,亮出尖利锋锐的指甲。
姜暖秒怂,讪讪地闭紧嘴巴,生怕它一个不悦,飞身而来将她挠得满脸花。
她现在这张脸可金贵的很,是安身立命的法宝,想到这儿,她连忙张开手掌捂住脸颊,眼睛透过指缝戒备地瞄着它。
见她这副认怂的样子,黑猫眼神不那么咄咄逼人了,虽然还透着不友善,但应该不至于发动突袭。
“没受伤啊,那真是太好了。”扶苏个头不比桌案高多少,视线和猫咪几乎是平齐的,“那你饿吗,我让小厨房给你弄两条鱼来吧?”
黑猫沉默不语,黄澄澄的目光落在他腰间佩戴的玉玦上。
扶苏也注意到了,他低下头将玉玦捧在手心里举高,有点遗憾地说:“抱歉,这个不能给你玩。这是我出生的时候父王送我的,是我最珍贵的东西,不过你可以摸一摸。”
说着,将玉玦往前送了送。
有那么一刻,也不知道是否错觉,姜暖竟在黑猫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一缕潮湿的光。
看错了吧,她揉揉眼睛,仍不敢很靠前。
黑猫像是能听懂扶苏的话,真的抬起一只前爪,所有锋利指甲尽数收起,轻轻摁上他的掌心。
“所以,你吃鱼吗?”姜暖小心翼翼又插了一句,以微微讨好的语气。
黑猫高傲地睨了她一眼。
这眼神,怎么这么熟悉?
她好像最近也被类似的眼神不屑地扫视过……
“阿母,我们能养它吗?”扶苏扯着她的袖角,小声恳求道,眼睛里充满渴望。
“可你刚才不是说,王上不许宫中养宠物吗?”
“……”扶苏不吭声了,瘪瘪嘴巴,脑袋沮丧地垂了下去。
姜暖立刻心疼了:“不过只要不被发现,应该就没问题——”
小朋友到底是好哄,眼睛唰地亮了起来,好感度也嗖地增加了15 ,变成45,简直是飙升。
就这样,这只毛色漂亮、体型匀称,甚至外表也十分俊美的黑猫,就在芷阳宫暂住了下来。
奇怪的是,它对任何人都是一副傲慢又充满戒备的样子,唯独对扶苏态度稍稍温顺些,难道因为他是小孩子的缘故?
姜暖在殿内吩咐了一圈,告诫下人不许将这事说出去,转头回到前厅,竟看见扶苏盘腿坐在蒲团上,愉快地撸着猫,手指顺着它乌亮的脊背一下一下地抚摸。
猫咪虽傲娇,偶尔却也流露出享受的模样,只是察觉到她视线时,尾巴立刻竖起来,并伴随着轻微的炸毛。
姜暖撇撇嘴,不打算理睬它了。她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午饭过后,她照例孤身一人来到假山旁,却等了许久都不见弟弟的身影。
这很反常,以前他每日都会迫不及待过来,吃她带来的好吃的食物和水果。他们会坐在阴凉的山洞里聊天,互相倾诉近况。
可他今天怎么没来呢?难道是病了,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
抱着膝盖等了足足半个时辰,也没等到弟弟,她不得不拍拍身上的土,从小路返回芷阳宫。
她是悄悄溜出来的,这事只有秋穗知道,但她并不知道她每日在午睡时间溜出去做什么,只是很忠心地答应帮她保守秘密。
所以她无法在外面耽搁太久,这件事若是被人发现,罪名怕是不会小,她现在本就举步维艰,不能再往身上叠BUFF了。
回到寝殿,先去扶苏房里看了一眼。他正在午睡,黑猫柔软地蜷缩在他身边,尾巴呈放松状。
温馨的画面,让姜暖更想弟弟了,他到底去哪儿了呢?
坐立不安了一下午,根本没心情琢磨如何与秦王增进情感,临近傍晚,她唤来一个机灵的内侍,让他去荷花池工地打听一下。
没敢说打听赵国公子,而是让他问问,今日是否有工人缺席。
不久后,小内侍回来,说今日只缺席一人,是赵国送来的质子赵璟,缺席原因不明,反正就是没来。
姜暖心里越发不安起来。他本就身份特殊,会不会在外面遭遇了什么?抑或者,秦王下达了什么命令,将他塞到了别的地方做苦力?
愁肠百结间,夜幕一点点降临。
其实,若她是个积极进取的,今夜就该主动对秦王投怀送抱,送点吃食之类试探一下他的态度,可她实在是没心情,也没做好准备,满脑子都是弟弟会不会被刺杀这样的可怕假设,连晚饭都味同嚼蜡。
偏偏这时,有人传令,说王上今夜留宿芷阳宫,稍后便会过来。
姜暖顿时如临大敌,慌慌张张梳洗打扮,还不忘指挥扶苏,把那只总爱用下巴颏看人的黑猫藏好,然后乖乖上床表演睡觉。
与此同时,她内心里也是波涛翻滚,不知道今夜他还会不会——
她脸红了起来,指尖在衣襟上紧攥,衣料之下的柔软肌肤上,泛起一阵阵酥麻的感觉。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幡然意识到一个重大问题。
居然是秦王主动过来找她的——
他率先迈出了第一步,这是不是表明,他有意与她重修旧好?
这个猜测,令她既激动又慌乱,袖角不小心带翻一只小香炉,正忙手忙脚收拾时,殿外传来禀告声。
下一刻,秦王高大的身影就撩开帘幔,从屏风后慢慢踱了进来。
挺拔若松,玉容如刻,令人不自觉就屏住了呼吸。
姜暖连忙躬身作礼,带着点拘谨,睫毛始终半垂着,仅靠猜测想象着他脸上的神情。
秦王走到正殿桌案前展袖坐下,姜暖却还束手束脚杵在原地,眼光飘来飘去,就是不往他身上落。
秦王睨了她一眼,手指不耐烦似的在案上敲了敲。
姜暖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是让自己坐过去,急忙迈开小碎步,来到他身畔,款款压低身子端坐下来,耳珰在颊边一阵轻晃。
只是在本能驱使下,自动离他半臂远,可即便如此,仍被他身上夹杂着龙涎香的、灼热又清冽的气息侵扰得头晕脑热,神思不大清明。
继而她又想到他滚烫强壮的身躯,喷洒在她颈间和耳廓的团团热息,不由得轻轻战栗起来,身体更加想要往旁边逃躲。
一只大手,不由分说握住她手臂,一把将她攫了过来,动作就像老鹰捉小鸡,透着无比的轻松与霸道。
姜暖于是只能小鸡仔似的依偎在他身侧,顽强地与他保持着仅有衣料相触的状态。
头顶传下来一声轻轻的哼笑,接着是他低哑而磁沉的话音:
“寡人走了这么长的路,竟连一口茶都不准备吗?你们宫里就是如此伺候的吗?”
像是生气又像是戏谑,那头侍奉的宫女被吓得狠狠一哆嗦,连忙跪地认错,然后惶急地奔出去准备茶水。
“王、王上,您勿要责怪她,您都四年未曾来过了,她们忘记如何侍奉也很正常……”姜暖糯糯道,睫毛第一次掀起来,望向他白皙的脸孔。
其实是她故意安排的,为的就是引出这句话。
秦王何其精明,自己想要揣摩他的心,难度不亚于登天,还极容易翻车,与其拿自己的弱点搏人家的长处,还不如干脆选一条适合自己的路,一跑到底。
在等候的这一个时辰里,她反复思考了很久,最终决定,只做一件事。
那就是爱他。
或者说,表演爱他。
爱这东西,虚无缥缈,摸不到触不清,却不难给予,她本就是他的夫人,表演起来有先天优势。
四大爷曾说过,“只要她肯为朕花心思就好”,这就表明,男人,尤其是高高在上的君王,都是很傲慢、很充满优越感的,他未必肯屈尊俯就你哪怕一次,但却一定会对你花心思的频繁讨好感到受用,继而宠你、保护你,而这正是她所需要的。
秦王显然对她的应答颇感意外,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却见她满面绯红,肌肤丰艳,让人很有上手搓磨的冲动,于是也不忍着,抬手在她腮上揉捏了一把。
捏了一手的温软馨香,肌若凝脂。
他顿时心情大好。
姜暖呜呜叫唤一声,好不容易集中起来的心神又被打散了。
天知道她为了耍点小心思得事先做多久准备,而他这一捏,让她彻底“出师未捷身先死”,完全忘了下一句话该怎么说了。
冬岚这时奉茶进来,想必是刚才的小宫女怕极了,求她进来救急。
姜暖第一时间接过茶水,手腕微微发颤地倒了一盏,垂眸送到他手边。
他好整以暇欣赏了一阵她的羞态,才接过茶盏,慢慢呷了一口,眼珠仍没有离开她西红柿般熟透的脸蛋。
姜暖睫毛忽闪,待脑中热气稍稍散去后,才想起自己接下来想说的是“妾也是太久未曾承宠,若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也恳请王上饶恕……”
两句话合起来,既表示了自己有意与他和好,又传达出了想要他常来宠幸的意愿。
然而时机已经错过,她不得不绞尽脑汁赶紧想点别的,好将话题过渡到“爱”上面,同时也让他转移一下注意力,不要总这样密集地盯着她看。
她得让他明白,她即便失忆了,也爱着他,并且还愿意继续爱下去。
没想到,先开口的竟是秦王。
“后日,寡人便要出发去函谷关大营,你,可还有什么事要说于寡人听?”
他修长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侧眸看着她问道,语气颇有些意味深长。
诶?
姜暖一愣,有点没反应过来。
但很快,她就涌上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脖颈处汗毛根根竖起,手指在袖笼里轻轻蜷缩。
在他离开前,她只有一个诉求,那便是帮韩太妃保住成蟜。
而他意味深长询问的,显然便是此事。
问题是,他是如何得知她与太妃对话内容的?
莫、莫非她宫里,有他的眼线——
这个猜测吓得她打了个肉眼可见的冷战。
不、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