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的儿子和儿媳看上去三四十岁,手上都生了老茧,干活很利索,一看就是干惯了农活的人。
老婆婆的儿媳姓杨,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春芝,瑶娘叫她春芝嫂子。老婆婆的儿子姓魏,有个普通的名字叫大壮,瑶娘叫他魏大哥。
春芝嫂子和魏大哥从地里面干活回来,早在家中烧好了饭菜,正打算去坡下叫婆婆来他们家吃饭,俩人的孩子跑回来了,嚷嚷着说有一个外人进了桃花源,被阿嬷领回家去了。
夫妻俩一看,连锅里的饭都不盛了,慌里慌张地去了婆婆家。路上问孩子,来的是什么样一个人。
他家的大娃八岁,在桃花村的学堂跟着夫子读书,魏大娃想了想说:“是个很好看的姐姐,有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和一张嘴。”
杨春芝被逗笑了,问他:“是不是还有两条胳膊和两条腿啊?”
大娃点点头:“娘,你可太聪明了。”
杨春芝骂他:“滚蛋,今晚回去我检查夫子给你留的功课,没写完再找你算账。”
虽说童言无忌,杨春芝和魏大壮的好奇心还是被吊起来了,桃花村与世隔绝,甚少有外人寻到此处,
这次从外面来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来到了婆婆家,只见一个明眸皓齿、粉面桃腮的少女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青布裙,亭亭玉立站在庭院中,寻常的小院都亮堂了几分。
杨春芝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这姑娘长得可真俊啊,人面对美好的事物总是会不自觉宽容几分,杨春芝自然也不例外,一路上热情极了,围着瑶娘嘘寒问暖的。
瑶娘不知道春芝嫂子看见心里想了什么,只以为是桃花村的人淳朴真诚,对待外人都是一样的热情。
她正坐在八仙桌旁被劝菜,八仙桌的北边坐的是魏婆婆,西边是杨春芝和魏大壮夫妻俩,东边坐着她自己,南边是魏家的三个孩子。
魏家最小的小姑娘才四岁,头上扎着一个小揪揪,脸圆圆的,眼睛也是圆溜溜的,格外讨人喜欢。她顾不上吃饭,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瑶娘。
杨春芝轻声呵斥她:“小苗,吃饭!”
魏小苗听她娘的话,低下头扒拉着碗中的饭菜,以为大人没有发现,时不时悄悄地看瑶娘一眼。
瑶娘喜欢她的机灵,对她笑了笑。
魏小苗的脸红了,害羞地把脸埋在了碗里面。
杨春芝道:“瑶娘妹子,尝尝我煎的小鱼,是小苗她爹刚从河里面摸的。”
瑶娘谢过杨春芝,夹了一筷子鱼,细细咀嚼,兴许是桃花源的水土好,鱼的味道确实鲜美,肉质细腻,入口即化,细品还有一股淡淡的甘甜,比昭平城中的好吃不少。
八仙桌上除了杨春芝煎的小鱼,还有昨日摸的田螺,田螺放到清水里吐了一夜的沙,今天吃刚刚好。
除此之外,八仙桌上还有一盘子香椿炒蛋,一盘子炒河虾,一盘子野葱炒肉,一盘子凉拌木耳。都是山林和田野中的应季食材,哪怕杨春芝不是大厨,只用最简单的方式炒了一下,吃下去依旧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瑶娘饿极了,她掉在河中昏过去后,至少过了一天一夜才到了桃花村,肚子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走路腿都是飘的,全凭一股子气撑着。
即使这样,她吃起饭还是很文雅,文雅地吃了两碗冒尖的米饭。若不是不好意思,她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两碗米饭。
人吃完饭后总是懒洋洋的,身上从内而外散发着一股子热意,于是魏婆婆拉着坐在葡萄架下面说话消食,等着魏大壮套好牛车再带瑶娘去找村长。
春风从南边穿过篱笆墙吹进来,吃饭时生出来的那股子热意顿时消散了,身上凉爽了几分。
正说着话,魏家来人了,从篱笆往外看,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身上穿着粗布衣服,不算多精致,却没有什么补丁,可见此地百姓生活富足。
“是我们家隔壁的邻居,应该是知道你来了,过来问问情况。”魏婆婆对瑶娘道:“别怕,你就在这待着,我去开门。”
魏婆婆走到院子门口把篱笆门打开,“你们来的可真是时候,这姑娘刚好在我们家吃过饭,都进来吧。”
魏家的小院一下子进来了十几个人,进来后都好奇地打量着瑶娘,像是在看什么稀罕物。
打头的是一个驼着背的老人,他的眼睛看似浑浊却透着一股精光,慢吞吞问道:“姑娘,你是从外面哪里来的?”
在这个问题上瑶娘没必要撒谎,事实上,除去她穿越的事实,来寻桃花村的前因后果都没有隐瞒的必要。
瑶娘把讲给魏家人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是和我阿嬷一起从昭平坐船来的,想找回家乡的路,也就是桃花村,我阿嬷路上生病去世了,后来船也翻了,我被溪水冲到了外面的桃花林里面,进了桃林后就来到了这里。”
“哎呦,真可怜呐。”
“是啊,姑娘,你家里还有别的亲人吗?”
听到瑶娘说她与阿嬷一起来找回家的路,结果阿嬷路上意外去世了,围观的人都有些唏嘘。
瑶娘的手颤了一下,阿嬷的死是她永远的痛,这道坎或许只有时间才能磨平,她只能尽可能平静地回道:“我阿嬷还有亲人在桃花村,魏婆婆打算带我去村长那里问一问,看看他们还是否在世。”
驼背老人问完话后等着瑶娘回答,听完瑶娘的故事,他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依旧不容拒绝地询问道:“你阿嬷的亲人都叫什么?你确定他们是在桃花村吗?别是看我们桃花村富足故意想了个法子骗吃骗喝。”
围观的邻居也都沉默不说话,一致看着瑶娘,等着她的回答。
瑶娘不明白为何驼背老人对她的敌意这么大,她有些气愤又有些羞恼,但还是冷静道:“我从未来过
桃花村,无法确定他们是不是真的在这里,不过这是阿嬷亲口告诉我的,我相信她不会骗我。阿嬷五十年前离开故乡,她有一个叔叔叫宋田地,有一个堂兄弟叫宋榆树。如果问了村长知道他们不在这里,我是不会留在桃花村的。”
面对驼背老人咄咄不休的质问和一群人的围观,即使不想再回答,不想再回忆起这些痛苦,瑶娘始终挺直腰背,冷静地回答。
魏婆婆看着瑶娘倔强而脆弱的样子,心中叹了口气,她知道这姑娘有多么自尊自爱,刚来到桃花村时即使狼狈不堪,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也依旧努力地整理好一切,保持自己最后的体面才出现在她面前。这样被人当众质问,虽然面上不显,心里不知道该有多难过。
她插话道:“该说的都说了,你们都走吧,下午这孩子还要去村长那里,让她先休息休息。”
驼背老人还想再问,被魏婆婆毫不留情地赶了出去。
魏婆婆道:“你嘴上积点德,别再问了,没看到这孩子脸都白了吗?她阿嬷才刚刚去世,孤身一人来寻亲,遭了什么孽要被你这样当众落面子?”
驼背老人面上有些悻悻,“哼”了一声,“我这是为了你们好。就你们心善,我是这桃花村最坏的人。她的来历不明不白,不问清楚怎么能安心。要是再和之前闯入的人一样不识好歹,把咱们这里搅得个天翻地覆,有你们哭的时候。”
魏婆婆撵他:“下午就带她去村长那里,如果她的亲人在桃花源,一切就能分晓了,你就别瞎操心了,有这闲工夫不如去酿二两醋,省得大家还要大老远走山路跑乱石沟去买。”
驼背老人冷哼着走了,魏婆婆回来后顺手把门关上了。
瑶娘不安问道:“婆婆,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她原以为桃花村会像阿嬷说的那样,邻里和睦,生活安宁,没想到刚见到魏家人以外的村人就被来了个下马威,对此地的印象不由得有些打折扣,害怕因为自己的缘故,魏家人被村人针对。
魏婆婆道:“没有。李老汉是个倔强人,三十年前桃花村来了一个外人,在这里骗吃骗喝的,临走前偷东西被李老汉发现了,李老汉想阻止他,结果被那贼人打伤了背,从此他这心里就落了病,觉得每个进桃花村的都是坏人。
“他心地倒也不坏,只是人老了就容易一根筋,你别和他一般见识。其实啊,你能来到桃花源就说明和这里有缘,放宽心,安心住下来就好,没人能撵你走。”
瑶娘这才放下心,慢慢琢磨着魏婆婆最后一句话,什么叫和这里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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