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一连几日,小白傍晚时分都会来找她。
兴许正是因为小白的陪伴,宁岁岁的状况好了许多,已经可以下床活动。这天她离开房门,下意识地往书房的方向走。
推门便看见裴知衍坐在她以往的位置上,正提笔处理文书。
见此,宁岁岁面色一僵。
“怎么了?”裴知衍微微挑眉,但旋即想到她那天晚上的话,嘴角刚想扬起来的笑意倏地收敛。
宁岁岁原本是想在书房里看书的,但裴知衍在这里,她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前几日病重,裴知衍照顾她时,偶尔也会想起避嫌这回事。但她迫于形势,又只能麻烦裴知衍,根本避不开。
如今她可以随处走动,这书房也不是一定要待着,便决定拿几本书去院子里看:“我……想拿几本书……”
裴知衍微微颔首,示意她进来。等她挑选好,又猝然开口:“你要拿书去哪里?”
“去……去院子里……”宁岁岁双手抱住怀里的书籍,小心开口。
“就在书房。”裴知衍不容拒绝地说道,但下一刻又放缓语气,轻声说道,“冬日寒凉,院子里风大,你还没痊愈。”
她张口想说那自己也可以回房间,却见裴知衍投来的目光淡然,说出的话却格外可怜:“这些天照顾你,我一个人待在书房,总是觉得寂寞。”
良心隐隐作痛,宁岁岁只好收回拒绝的借口。
对上裴知衍的目光,对方嘴角处带着一丝温和却也落寞的笑意,就好似在说,如果宁岁岁执意离开书房,他不会怪罪,但也免不了会伤心。
一时间,宁岁岁面红耳赤,同手同脚地往桌案迈进,支支吾吾说道:“那我陪陪大师兄吧。”
“谢谢岁岁。”裴知衍温声道谢,就好像她做了很了不得的事情。
等走到桌案旁边,宁岁岁才发现裴知衍早已在桌案较窄的一侧放好一把木椅,就好似一直等着人来坐下。
裴知衍眼神示意她坐,她便只好坐下,然后从方才挑选的书籍中找出一本心法认真观摩。这些心法都是她以往读过的,此刻却好似什么都不记得了。
身侧的熟悉气息难以忽视,裴知衍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提着以黑狼脖颈处毛发制成的灵笔,正在处理文书。
他喜好穿白衣,从来都是光风霁月,不染尘埃的模样。
此刻离得近了,宁岁岁可以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松香气息,这个认知让宁岁岁羞赧不已,恨不得把整颗脑袋都埋进书里。
直到微凉的手指贴上她的额头,她才顺着这股力道抬头。
裴知衍手指往下顺势掌住她的下巴细细端望,他指尖微动,如玉的手指摩挲着她下颚处的嫩肉,问道:“脸怎么这么红?”
这动作着实暧昧,宁岁岁一张脸都红透了,感觉大白天的看见了满天的星星:“没……我没事哇。”
“哼……”裴知衍闷笑一声,松开她的下巴,“你看书吧。”
说完,又垂首继续翻看面前的文书,方才触碰过宁岁岁的左手背在身后,手指细细摩挲,滚烫的触感犹在。
宁岁岁心跳如雷,就好似心口处藏了一张小鼓。而裴知衍就是鼓手,拿着棒槌不断地敲击,心脏都快要要出来了。
好在之后裴知衍也没再说话。
宁岁岁便一个劲儿地安抚自己,让心情尽快平静,甚至默念清心咒,这才把刚才扰人心弦的繁杂情绪都赶出脑海。
但她也不再抬头,生怕再和裴知衍对上视线。
自然也没有看见,裴知衍面前的暗色书信。信纸呈现出墨黑色,他取来另一支毛笔蘸取金墨,俯首回信。
等信纸上的墨汁自然风干后,再仔细折叠收入信封。他最后把信封放在文书的最下层,琢磨着夜间让灵鸟送出去。
再侧首看向身侧的小姑娘,不由得轻笑。
宁岁岁的学习能力一直都很强,在她六岁之前,婆婆便有意识地交给她简单字词。来到无尽山后更是求知若渴,背记知识都很快。
此刻的她,单手托腮只用毛绒绒的后脑勺对着自己,侧脸稚嫩,小巧的鼻子,嘴唇被自己的手心挤压得微微嘟起。
见此,他无声轻笑。
眼前所见和遥远记忆中的画面缓缓重叠,脑海中浮现出他不愿回首的记忆。嘴角处的笑意缓缓沉下,目光也转向别处。
这天晚上,宁岁岁没能等到小白,但她也睡了一个好觉。
与此同时,裴知衍在她院中送走了一只灵鸟,随后便前往山主的洞府。烬然知晓他会来,早已在正殿等候。
“怎么说?”烬然开门见山的问道。
近日,裴知衍为了宁岁岁的事情日夜不休,他也不拐弯抹角,直言说道:“并不乐观,她身体太脆弱了。”
“果然如此。”其实二人早有预测,所以烬然并不觉得惊讶,反而是情理之中。
“我每晚为她纾解体内灵力和残存的妖气,她看起来是好了许多。但那些妖气强盛,竟然引得她上辈子的伤势复发。”
“那你准备如何是好?”
“我准备带她去见墨林。”
“墨林?”烬然皱眉。
正道广大,不少人都听闻过墨林贤者的名讳。
听闻他出生时有九天祥瑞,天边彩云翻腾,龙凤交缠。不仅如此,他出生便会说话,双眼无瞳孔,却能窥见天机。
但因果轮回,有因必有果,他看破太多天机,天道便毁了他的眼睛。
自那之后,他便退出正道,隐居山林,不曾再过问世事。这还是百年前的消息,众人都认为墨林贤者说不定早前便仙逝了。
烬然和裴知衍并非凡者,自然知晓墨林贤者还活着。他也算半个仙人,自然不老不死,长存世间。
“你知晓他在哪里吗?”烬然说道。
裴知衍颔首,说道:“他早年窥见过我的身份,曾说会在能力范围内出手相助。”
“那便好。”烬然点点头,也稍微放下新来,但转而一想,“你带着宁岁岁一起去,不就给了符罄可趁之机了吗?”
“我能护好她。”
“不行,”烬然想也不想便直接拒绝,“你一直有旧疾在身,前段时间为了宁岁岁也消耗太多心力。如今你实力大不如从前,我和你们一起去,至少可以暗中护你。”
“不必了,符罄的手下肯定正盯着无尽山。等我带着她离开之后,你作为山主合该护住宗门。”
听到这里,烬然不由得有些不满。他这才反应过来对方今日来找他并不是为了商量,而是通知,安排之后的事宜。
他能做的,就是服从安排,在裴知衍和宁岁岁离开之后,编造合适的理由搪塞其他几位长老。另外,他“闭关”这么久,也该出关了。
次日清晨,宁岁岁从梦中醒来。
穿上宗门法衣,她又梳洗一番才出门。书房的门紧闭着,宁岁岁不知道裴知衍是否还在里面,便先敲了敲门:“大师兄,你在吗?”
没有得到回应,又等候半晌,她才轻轻推开门走进书房。
清晨寒冷,她很快把房门关上,生怕外面的寒风吹进来。等往里走了一段距离,宁岁岁才看到熟悉的身影。
裴知衍似是累极了,此刻正单手支着额角,闭眸休憩。平日里疏离得恰到好处的浅色眼眸敛下,多了几分温润。
不忍打扰,宁岁岁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转身离开,还是等裴知衍醒来,她担心自己吵醒裴知衍。
最后,她也不知道怎么的还是在昨日的木椅上坐下,面前还摆放着昨日未看完的书籍。耳边呼吸声清浅,她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循声望去,裴知衍还睡得深沉。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炽热,裴知衍微微蹙眉,随即睁开了双眼。
宁岁岁微微一愣,慌忙移开目光,垂眸看着书上的内容,口中念念有词,就好似方才偷看的人不是她。
见此,裴知衍微微挑眉,盯着她看了两息时间,才轻声问道:“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刚睡醒的声音还有些微喑哑,两人距离不近,但因为书房内只有他们两个人,这声音便尤为明显。
“醒了便过来了。”宁岁岁耳尖一烫,语气有些许不自然,“大师兄呢?昨夜都在这里,你不需要休息吗?”
“有些事情,需要尽快处理完。”裴知衍揉了揉额角,看样子还有些许疲惫。
他最近总是露出惫态,而宁岁岁以往很少见他如此疲惫的模样。下意识认为是因为自己,她不免有些愧疚。
“大师兄好像很累,我帮你揉揉肩膀。”说着,她起身站在裴知衍身后,抬手让宽大的衣袖下滑一些。
她双手按在裴知衍的肩膀上,找到正确的位置,便使劲儿揉了起来,一边询问:“大师兄,力道如何?”
“可以再重一点。”裴知衍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笑意,他自然很乐意与宁岁岁亲近。
宁岁岁加重了一些力道,以往她也给婆婆按过肩膀,但婆婆总是说她力气小。现在她力气大了,却再也不能见到婆婆了。
不同于婆婆的瘦弱,裴知衍肩宽,从背后看去便觉得很有安全感。
“怎么了?”裴知衍察觉到她的沉默,轻声询问。
“没事。”宁岁岁摇摇头,转而换了个话题,“大师兄,我也好得差不多了,你什么时候回你的住处?”
在她这里,裴知衍只能在书房休息,每天也睡不好,还得为她操心。
但裴知衍便觉得,宁岁岁这是在赶人。所以给他按揉肩膀,其实就是在为这件事铺垫,是怕他生气吗?
“这么想赶我走?”
宁岁岁停下按揉的动作,一双墨玉般的眸子四处躲闪,别别扭扭地说道:“这不是……怕你的心上人误会嘛……”
作者有话要说:裴知衍:要不你还是把我杀了吧?
明晚可能不能更新,因为我晚上十点才下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