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花表小姐20

白莲花表小姐20

魏英韶迫不及待去了陆府,准备告诉陆老夫人她独子死亡的真相,一道也把颜陆二人的婚约解除了,订婚书十有八九在陆老夫人手里。

远远的,魏英韶就见陆府门口围着不少人,吵吵闹闹,神情慌张。走近了一听,是闻讯而来的陆氏族人在向门口的官差打听情况,还闹腾着要进去。

骑在马背上的魏英韶甩了下马鞭:“谁想进去,进去啊,出的来算我输。”

认识他的识相地往后缩,不认识他的见他这嚣张样,也下意识闭上嘴。

魏英韶嘁了一声,越过他们,大摇大摆进了府。短短半日光景,陆府已经透出一股大厦将倾的萧条颓败,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下人们都惴惴不安地躲在自己屋子里。

魏英韶找不到人带路,估摸着格局,准确找到中轴线上的荣寿堂,进了院子。

心慌意乱的春杏见他穿着一身官袍,打了个哆嗦,小心翼翼地问:“大人有何贵干?”

“你们家老夫人呢?”魏英韶对她和煦一笑。

春杏咽了咽唾沫:“老夫人在屋里头休息。”

魏英韶嗤了一声,抬脚往屋子里走。

春杏想了想,硬着头皮跟上。

陆老夫人大睁着红肿不堪的双眼,直勾勾盯着床顶,面上一派死灰凄凉。她竟然被耍了二十年,替那对妇养儿育女,还为了这两个孽种薄待自己的嫡亲骨肉。

陆老夫人悲不自胜,眼泪不止。

春杏小声提醒:“老夫人,这位大人有事找您。”

陆老夫人眼珠子动了动,一寸一寸转过脸,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这是魏家公子,不明白这时候他来做什么。

魏英韶连礼都没行,开门见山:“陆老夫人,在下乃大理寺丞,此次前来是受颜姑娘之托,取订婚书解除婚约。她与陆明远有杀母投毒之仇,婚约自是不可能在继续。”

“对,解除婚约,解除婚约。”陆老夫人眼里重新聚起了光,一个肮脏下贱的奸生子,怎么配得上嘉毓。

“春杏,左边衣柜第三格那个黒木盒,毓儿的那份订婚书在里面。”陆老夫人神情激动,竟然强撑着坐了起来。

杀母投毒之仇,春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夫人杀了大姑奶奶?所以被大理寺带走了,那二老爷和二少爷又是为什么,春杏脑子转不过来了。

“春杏,春杏!”陆老夫人粗着嗓子喊,被提醒之后,一刻都无法忍受颜嘉毓和陆明远维持着婚约。

春杏如梦方醒,小跑到柜子面前,手忙脚乱地找到那个木盒子,捧到桌前,又取了钥匙打开,一只手比他更快。

魏英韶翻了两下,在一堆契书银票里找到订婚书,翻了翻那一盒子地契房契银票,魏英韶讥笑:“老夫人这么厚的私房里头有多少是颜家的?”

床上的陆老夫人脸颊不受控制地抽搐,一张脸青了白,白了红,红了青,悔恨的潮水再一次汹涌而至,将她灭顶。

春杏偷偷觑一眼悔恨交加的陆老夫人,再偷瞄一眼满脸嘲讽的魏英韶,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肩膀脖子,试图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魏英韶没事人似的翻着手上的订婚书:“另外一份呢?”

陆老夫人:“陆明远那一份在玉笙院,春杏,你去取来。”

春杏为难:“老夫人,三姑娘关紧门户,谁也不许进。”之前陆老夫人想抓陆若灵,人就被堵在外头了,院子里都是柏氏的人,旁人指使不动。

魏英韶就道:“带上外面的官差,就说是我的命令。”

春杏看一眼陆老夫人,福了一福告退。

陆老夫人忐忑不安地看向面色不善的魏英韶,双目之中隐隐有泪光闪动:“魏大人,毓儿她怎么样了?”

魏英韶讥诮一勾嘴角:“老夫人现在倒是关心起她死活来了,可惜晚了,叶御医说她时日无多,便是华佗再世,也无济于事。”

陆老夫人四月里就知道颜嘉毓毒入膏肓,可当时的痛苦远没有现在刻骨铭心,这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骨血啊。

“是我老糊涂,我对不起她。”陆老夫人捶胸顿足,痛哭流涕。

魏英韶无动于衷地望着涕泗横流的陆老夫人:“你不是早就知道了,还堵上了那个姓刘的郎中的嘴,装作没事人似的继续由着别人下毒害她。所谓对不起,不过是因为知道了陆明远不是你亲孙子罢了,要是你不知道,你才不会这么后悔心痛。”

无言以对的陆老夫人猛地抖了抖,继而失声痛哭。

魏英韶听她哭声还挺有中气,不禁佩服这老太太抗打击能力。嫡亲儿媳妇和庶子叔嫂通奸,还为此杀了撞破奸情的亲生女儿灭口。如珠如宝的孙子孙女是庶子的血脉,而被他抛弃的外孙女才是最后的骨血。自己的伪善面目被当众揭开。

一般二般的老太太早就被打垮了,身体精神略差一些的没准当场中风去了。

可陆老夫人还有力气伤心欲绝地哭,这老太太果然不是一般二般的人,怪不得连亲女儿亲外孙女的命都不在乎,虎毒尚且不食子。

被她哭得心烦意乱的魏英韶,不想再荼毒自己耳朵,速度进入正题:“因为你儿子,你疼爱陆明远入骨。可是你儿子偏偏就是被陆明远他娘害死的,你儿子和宣平侯夫人一样,发现了柏氏和陆茂典的奸情,气到发病。柏氏怕奸情暴露,就在边上眼睁睁看着他咽气而没有施以援手。”

他的话就如同雷轰电掣,陆老夫人耳畔轰然作响,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冻结,她彷佛石化了,一动不动的凝固住,愣着两颗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魏英韶。

魏英韶被她看得发毛,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石化的陆老夫人眼皮轻轻颤抖,渐渐蔓延至全身,她整个人都在剧烈发动。天灵盖上彷佛有一把重锤,一下一下猛烈锤击,三魂六魄都摇晃震动起来。

陆老夫人心口一阵剧痛,一阵暖流冲破喉咙,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

还在屋子里的两个丫鬟放声尖叫,冲上来扶住轰然后倒的陆老夫人,她眼睛死死盯着魏英韶,彷佛在控诉他胡言乱语。

魏英韶心里发虚,不由反省了下自己是不是过分了点,转念想到颜嘉毓也被他们伤到吐血,才花一样的年华却被他们害的命不久矣,刚刚生出的那点愧疚顿时烟消云散。

扬声唤来一个官差去请郎中,魏英韶便去了外面等另一份订婚书。

陆老夫人一张脸惨白的不见白点血色,配着吐出来的鲜血,红白交错,宛如厉鬼,她上下牙齿激烈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柏氏,这个贱人!陆老夫人眼珠子几乎要脱眶而出,仇恨的怒火在胸腔中熊熊燃烧,直烧到天灵盖,半边身子立刻僵硬,陆老夫人心头巨慌,一股凉意打从心底钻出来,她试图动动手脚,却发现动不了了。

陆老夫人心头巨震,脸吓成灰黑色,歪斜的嘴角发出嗬嗬古怪之声。

两个丫鬟吓得魂飞魄散,老夫人,老夫人这是中风了么?

……

玉笙院的大门在官差的威慑下不甘不愿地打开。

噤若寒蝉的陆若灵躲在房间里,战战兢兢地透过窗户看着带头闯进来的春杏,一颗心噗通噗通乱跳,要不是胸腔裹着,能跳到房梁上。

春杏是不是来抓她的,她们是不是要打死她,陆若灵吓得神魂动荡,两条腿抖得像在弹棉花,眼泪更是接连不断的往下掉,却死死捂着嘴不敢哭出声来,生怕把春杏引过来。

片刻后,春杏他们又走了。

陆若灵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她们不是来抓她的?

“姑娘。”惊魂未定的丫鬟在门口叫了一声:“春杏姐姐走了。”

“她,他们来干嘛?”陆若灵声音都得不像话。

“找二爷和表姑娘的订婚书。”

陆若灵怔了怔,勃然大怒,破口大骂:“找婚书,我知道了,颜嘉毓要和我哥解除婚约,看我哥落难了,她就想甩了我哥,这个贱人!”骂着骂着,她猛地噤了声,她想起了大堂里发生的事,大姑姑是被二叔杀死的,而他们说,她和二哥的亲爹是二叔。

陆若灵手脚又开始发凉,摇着头自言自语:“我是陆氏嫡长孙女,我爹是陆家嫡出的大老爷,我是陆氏嫡长孙女,我爹是陆家嫡出的大老爷,我是陆氏嫡长孙女……”

……

魏英韶拿着订婚书和解除婚约的文书先去找阿渔,让阿渔签字。

阿渔感激一笑:“有劳大人为我奔波,大人恩情,我没齿难忘。”

魏英韶清清嗓子义正言辞:“颜姑娘不必跟我客气,身为朝廷命官锄强扶弱主持公道,那是本份。”

阿渔再次表感谢,提笔在文书上落了名讳。

魏英韶挠挠脸,斟酌了又斟酌:“那个,颜姑娘,陆老夫人她中风偏瘫了。”

早从猫儿处知道这个大快人心消息的阿渔愕然瞪大了双眼,眼底涌现担忧、伤心、愤怒、痛苦……种种情绪。

魏英韶心道,终究是这么多年的祖孙情。

“那个,就是因为那个啊,柏氏和她的心腹妈妈供认,原来陆大老爷的死也有蹊跷,他察觉了奸情气得病发,柏氏怕丑事败露,就没给他吃药,放任他被活活气死了。老夫人急怒攻心,吐了一口血就中风了。”魏英韶颇有些心虚。

阿渔身体为之一颤,似悲似苦:“她最爱的终究只有大舅舅。”

魏英韶也这么觉得。

阿渔低头擦了擦眼角的泪:“那两个人,为了一己私利,害死一个又一个人,他们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这种畜生不如的人压根就没有心,”魏英韶连忙安慰:“颜姑娘你别太难过了,以陆茂典和柏氏的罪行,死罪肯定跑不了。”一条直接的人命,一条间接的人命,还有一条杀人未遂,必死无疑了。

阿渔神情复杂了一瞬,勉强牵了牵嘴角,没说什么,怕一不下心就泄露了喜悦之情,破坏形象。

魏英韶拿这文书站起来:“我这就让陆明远去签了。”

魏英韶去找陆明远了。陆明远有武进士的功名,又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与这些案件有直接关系,所以他并没有被刑讯,只是被翻来覆去的盘问。

在公孙大人的带领下,他们大理寺审案大体上还是很文明的,顶多就是耍些小手段,譬如陆明远被陆老夫人咬伤的手至今没有上药包扎,就这么裸在那,还被时不时地不小心碰到,再一次鲜血直流。

“把这东西签了。”魏英韶把文书推过去。

被盘问的精疲力竭的陆明远略略提起精神,戒备地盯着推过来的纸,看清上面内容之后,目光一滞。

魏英韶皮笑肉不笑:“到了这一步,你不会还想拖着颜姑娘吧,你不是早就想甩了她另娶高门贵女。”

“我没有,我从来都没想过不娶她。”纵然心有所属,但是他从未想过背弃婚约。陆明远眼底浮现深深的愧痛之色,表妹会被下毒,怕是因为他们知道了他和晋阳郡主的事,所以想除掉表妹。若是早知今日,他一定会更加坚决地拒绝晋阳郡主,不至于纠缠不清,被娘他们知道,给表妹带来灭顶之灾,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陆明远伸手拿起笔。

魏英韶哼了一声:“嘴上说说有什么用,若是你行动上表现出非娶她不可的坚决,你的好爹娘好祖母顾忌着你也不会轻易下手。你若是对她真的有心,眼见着她身体越来越差,怎么会不想方设法请名医,你的好爹娘怎么着也得顾忌一二。说白了,你压根就不在乎她,你的好爹娘好祖母自然会替排忧解难。”

陆明远如遭雷击,又像是被人兜头打了一拳,整个人都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