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安宁没想到竟然是周家。
过去王福花不是没寄过信,准确来说,是每年都会寄信,但所有的信都石沉大海,没有回信。
姜安宁以为这次也一样,没往那方面去想。下意识的就认为是大哥大嫂寄来的。
说起周姜两家的婚约还要追溯到锦城解放前夕。
当初敌特残留势力被压缩在锦城周边,周家老爷子率领的战士与敌特在红星大队的后山翻牛岭发生交战,敌人狡猾狠毒,周老爷子为了救乡亲受伤,是她爸上山打猎路过悬崖救了他。
后来她爸利用自己对翻牛岭的熟悉,和周老爷子配合默契抓到了敌特首领。两人因此成了忘年交,约定两家婚约。
周老爷子离开前,留下了自家住址和一块龙凤玉佩的凤佩作为信物。刚解放那几年发生了不少事,两家一直没有联系,一直到65年,她爸才开始寄信。
姜全根是个执着坚定的人,一直没回信,也没有放弃,还是让她妈每年寄信。
姜家其他人都认为周家是不愿履行婚约才不回信,她爸坚信老大哥不是这种人。
这次信是回了,就是不知道周家对婚约是什么态度。
姜安宁想知道结果,王福花更想知道结果,匆匆交代几句,赶去邮局。
姜安宁接过做菜的重任。
姜家因为有后院,种了不少蔬菜。姜安宁接管后,蔬菜种类多了不少。
早上刚收的圆根萝卜白生生的躺在箩篼里,旁边宝塔模样的儿菜和圆滚滚的莲花白青翠新鲜,都是上好的食材。
姜安宁打算锅里煮白水萝卜,这样上面放蒸笼,可以蒸玉米面饼子、红薯和鸡蛋羹。
铁牛要留下来帮老姑做菜。
正好牛婶子家的狗娃来找他,姜安宁打发他出去玩。铁牛见确实帮不上太大的忙,回屋拿上自己烟盒,带着无线电一厂的小孩去找棉纺织厂家属院的小孩们拍烟盒去了。
做饭得先生火,这时候生煤炉子可是一项技术活。
姜家的煤炉子是铁皮箍的,结实耐用,得打开炉子下面的圆盘,先把早上的煤灰清理干净,用火钳夹些煤球木屑进去,再用火柴点燃废报纸引火。
今天是阴天,快到晌午天还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煤炉子烟大,熏的她眼睛疼。
煤球引燃后,姜安宁往里吹了吹气,等煤球变得红通通才拉下圆盘。这圆盘是控制煤炉子火大小的开关,缝隙大进风多火就大,反之亦然。
生好煤炉,她在锅里烧了水。
因为离水房近,姜家专门买了一口大水缸,每天早上姜全根去厂里前都会先去打好一天用的水,这样她们平时用水就不用去水房挤了。
要知道这个时候正是晌午,家家户户都在做饭,正是用水的高峰期,等着用水的人多,有时候还要排队。这还是扩建后的结果,可想而知没扩建之前用水多难。
姜安宁洗好菜,锅里水也滚开了。
这个季节的萝卜清甜多汁,切成手指粗细的薄片,煮的时候最好是肥肉一起煮,这样煮出来的萝卜带油气味道鲜味,不管是直接吃还是蘸辣椒都很美味。
可惜现在猪肉都要凭票购买,这个月姜家的肉票就剩了半市斤,不等到要过期,王福花是不舍得的用的,
姜安宁只能加点荤油进去,有总比没有好。
等饭菜的间歇,姜安宁去屋里把王福花洗好没晾的衣服拿出去晾。
家属院院子比较宽敞,平日里每家有晾晒的衣服都晒在院子里。今天天气阴,怕下雨,姜安宁打算晾在屋檐下,免得被雨淋了又要重洗一次。
姜安宁做饭每份饭菜分量足足四五个成年男人的量,不是因为姜家吃饭的人多,而是因为她饭量大。
事实上姜家人口简单。
她爸姜全根是国营无线电一厂的工人,因为喜欢钻研和学习,早早就升了六级工人,还是厂里的先进个人。
五斗柜上放着的搪瓷缸就是无线电一厂给姜全根的奖励,是她的专属杯子。
她上头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加她一共四个孩子。
大哥姜爱国是大学生,一毕业就和大嫂秦兮蓉结婚。铁牛外公家解放前是资本家,66年被拉出来批/斗写大字报,还是大哥大嫂到处跑,拿出铁牛外公解放前给我军捐飞机大炮的证明才避免事态恶化。
两人都是物理系的大学生,前几年去了西北,据说是跟着导师在做什么项目,寄信回来的地址每次都在变。
二姐姜爱敏从小就不喜欢读书,在学校的时候经常因为见义勇为和人打架被叫家长。大串联的那几年跟着红/卫兵全国上下的跑。
她也符合这次上山下乡条件,本来王福花也在帮她相看。没想到她之前认识的一个老公安见她身手好观察力强,又刚好有空缺,就让她过去考核。前几天通过了,就去当公安了,每个月偶尔回来。
三哥姜爱军年前下乡了。他原本在城里有一份鞋厂的工作,只是不喜欢鞋厂的味道,觉得闻久了会短命,也不想家里人去干,一声不吭把工作卖了,跟着狐朋狗友到处晃,房梁上的那条腊肉就是姜爱军弄来的,很有门路。
去年去帮外公交公粮,姜爱军看上了隔壁红旗大队一个叫钱秀儿的姑娘,为了进水楼来先得月,就到红旗大队插队。
等王福花知道消息的时候,名字都报到知青办了。也不知道她三哥是怎么弄的,知青办还特地写大字报表扬,说他思想觉悟高,一颗红心闪闪发亮,把王福花气的三天三夜都没理他。
据说大哥前头王福花还怀过一个男孩,后来不知怎的没立住。
现在还没流行计划生育,一家生七八个孩子都是正常的,姜家的人口还算少的了。
这时,铁牛美滋滋的回来,献宝似的和老姑分享自己的战利品。
一大兜精美的烟盒,有“礼花”、“红梅”、“上海”这种小的,也有比较稀少的“小外国”这种大的,不老少。
“怎么赢这么多?”姜安宁摸了摸铁牛的头。
铁牛把烟盒捧到桌上,“我玩的比较厉害,他们都想和我玩,但是我只有一个人玩不过来。我就让他们给我烟盒,谁给的多我就先和谁玩。这叫陪练费。”
姜安宁笑了,“你还知道陪练费?”
铁牛点头,“那当然。爷爷每次下象棋,关爷爷都不来,他说爷爷是臭棋篓子,都是爷爷给了茶叶当陪练费才来的。关爷爷比爷爷厉害,收陪练费。我比其他小孩厉害,我也收陪练费。”
姜安宁嘴角抽了抽,“你可不要在你爷爷面前说他是臭棋篓子。”
铁牛似懂非懂,决定等爷爷回来了当面问他,想到兜里的烟盒,特别骄傲的挺起胸膛,“等换了钱,给老姑买好吃的。”
姜安宁是知道有人喜欢收集烟盒,但烟盒不贵,这么大一兜,就几个稀缺的值点钱。
见他尾巴都快翘上天了,逗逗他,“你不是最喜欢烟盒吗?都卖了你舍得?”
铁牛点头,“舍得的。”因为他最喜欢的不是烟盒是老姑。
萝卜、鸡蛋羹等做好后,姜安宁又做了两道菜,王福花还没回来。
按理来说邮局离家属院就几条街,以王福花的脚程早就该回来才对。
“铁牛,你看家,老姑去接你奶。”姜安宁不放心,解下围裙,披了件外套就出了门。
外面天色愈发暗沉,眼瞅着要下雨,姜安宁加快脚步往邮局走,走到半路的时候远远看到一个蹒跚的身影。
王福花左右胳膊夹着两个硕大的包裹,气喘吁吁地挪动。估计是太累了,整个人弓着,像极了后世她看过的一张“在生活的暴风雨中艰难前行”的表情包。
姜安宁冲过去,“妈,这么多东西,你怎么不回来叫我。包裹我来拿,你休息休息。”
王福花挪开,“不用了,马上就到了。你身体刚好,别累着。”
“你女儿力气大你是知道的。这点东西,根本累不到我。”
“你这丫头,一点也不知道谦虚。把包裹打开,取一部分出来我拿。”
当父母的总是怕累着儿女,就算她拿的动,也希望能照顾她。
姜安宁摇头,拎过包裹,把两个包裹打个结连在一起抗在肩上,两人一起往家属院走。
王福花见她确实不累,这才作罢。
路上碰到牛爱芳牛婶子的爱人路建国,见安宁扛着那么大的包裹,非要帮忙拎。
“路叔叔真的不用,我拎得动。”姜安宁努力说服路建国,就连王福花都跟着劝说。
路建国以为姜安宁是在不好意思,“都是一个家属院的,你爸和我还是好朋友,这点小忙是应该的。再说你路叔是个大男人,这点东西小意思。”
“那……好吧。谢谢路叔叔。”
“不碍事。”路建国摆摆手,拎起包裹往肩膀上一甩,两个包裹竟然纹丝不动。
这就尴尬了。
“刚才没用力,再来一次。”
还是纹丝不动。
路建国脸都红了,不是因为用力,是羞的。
“还是我来吧。”姜安宁走过去,拎起包裹一甩,脸不红气不喘就拎在了肩上,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路建国,“路叔,一起走吧。”
路建国跟在姜安宁身后,怀疑人生。
这个包裹那个包裹真的一样吗?为什么她看起来那么轻松。明明瘦瘦小小风一吹就倒的样子,居然扛得起这么重的包裹。
想不通。
姜安宁不知道路建国心里的想法,到家后和路建国告别就和王福花回到自己家。
姜全根还没回来,他们车间比路建国他们车间要晚一点。
一到家,王福花就迫不及待打开周家的信,一目十行挑重要的东西快速扫一遍,看完松了口气。
姜安宁:“信上说了什么?”
王福花一脸喜气,“周家解放后就搬去首都了,没住在老宅。怪不得没收到信。也是赶巧了,这次周家回去祭祖,刚好收到信。”
“信上有说婚约吗?周家的态度是什么?”
王福花笑的更灿烂了,“婚约的事作数,两个包裹是老爷子寄过来的赔礼。周老爷子说他已经打电话叫周家的人一周内赶过来。算上寄信的时间,应该就是后天。”
谁知还没等到后天,姜家就出了一件事。
那时,姜安宁正趁着午休疗伤,牛婶子一脸着急地跑过来,“不好了,安宁。你妈和赵桂花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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