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再来一串烤馒头要甜的,一串里脊,两串茄子,还有一份韭菜,茄子就是普通的,不是蒜蓉。”许目远没有问我想吃什么,凭着记忆却分毫不差点了我最喜欢的几样。
等我上厕所的那会儿他已经在手机上跟同桌的两个朋友把偶遇老同学的事情交代了一下。我的突然光临,两人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吃惊,热情地腾出位置招呼我坐下,反而让我有些不好意思。
“你先坐着,我去给你买喝的。”许目远丢下一句话,把包递给我,就自顾自往街对面的奶茶店去了。
其中一个朋友叫来老板把桌子收拾了一下,又要了一副新的碗筷,对我说:“许子哥嘴里的同学原来是个大美女啊,还是海归高材生。”
“看他忙前忙后的样子,关系很不一样啊,是不是我们得叫一声嫂子?”另一个朋友打趣道。
“就是关系特别好的高中同学而已。”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在这两人身上嗅到了和他一样的味道,吊儿郎当并且相当不靠谱。
我和许目远的两个朋友相互自我介绍了一下,梳着高晓松老师同款发型大腹便便的叫刘凯,头发稀疏晋升到后勤“部长”指日可待的叫王昊。我从二人的打扮把他们的职业都猜了个一二,估计一个是搞艺术的,一个是程序员。
“来,西瓜汁。”正说着,许目远就回来了,递给我一杯冰镇西瓜汁,在我身边坐下问:“还需要我介绍吗?”
刘凯抓起一串里脊肉,三下五除二就给吃了个精光,带着坏笑说:“不用,嫂子的情况我们都了解了。”
“滚,少在这放屁,什么嫂子,别瞎说。江语是我高中最好的异性朋友。”他把吃完的签子朝刘凯的方向用力一扔,“可别随便玷污我们纯洁的革命友谊。”
一听就知道许目远没关注过最新的网剧动向,越是宣扬革命友谊,就越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过对于我来说,革命友谊已经足够了。
“来来来,江语,你把你的工作,什么介绍来着,跟他们说说,你看看他们两个知不知道。”
“是咨询,Business Consulting。”
“一言不合飙英文,我听到就头痛,咨询,咨询什么?婚姻?”
一种无力感从我的脚底升起,我深深感觉到我们公司全球化的道路任重而道远,而且得从普及咨询是什么入手。
我的工作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的,我便转而问了他们的情况。
有时候我真的佩服自己的分析能力,竟真把他二人的职业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王昊是货真价实的程序员,刘凯是游戏公司的策划也算跟艺术沾点边,而许目远大学学了计算机,毕业后没读研进了IT大厂,也是写代码的。
几个人利用业余时间成立了一个小小的独立游戏工作室,叫星辰Star Gaming,说实话,名字有些土气。
我对于许目远会做这个并没有太多惊奇,他高中晚自习没少溜出去打DOTA,主机游戏也没落下,大学期间沉迷英雄联盟,假期有几次见面也是我去网吧等他打完才去吃东西。
我爸是最早接触电脑的那批人,我小时候甚至接触过DOS系统,六岁就在开明父亲的带领下接触了人生第一款游戏,帝国时代,从此也是一发不可收拾。小霸王,梦幻西游,泡泡堂,传奇,奇迹。那个年代能叫得上名字的游戏一个都没错过。
拥有共同的爱好,也是我和他熟络起来一个重要的原因。他说的我都能听懂,我也喜欢听他滔滔不绝地讲哪个游戏又发售了,哪个游戏又出了DLC,哪个网游运营坑爹,而他说的最多的,就是将来能做出让所有人都觉得有趣的游戏。
时至今日,我也依旧会和全世界的网友们准时守着索尼的发布会。
育碧公布刺客信条新作时会想象他兴奋的神情,卡普空又炒生化危机冷饭时想问问他的看法,黑魂3第一个BOSS就死三十次时会想起,仁王2看到惊艳的妖怪设计时会想起,巫师3打昆特牌时会想起,怪物猎人三猫时会想起,宝可梦日月选御三家的时候也会想起。
不过也就仅仅是想起了,明明他就躺在我的微信列表里,只要发一个表情就能打开话匣。多年没有联系的生疏在游戏的魅力下根本不值一提,但我还是等哪天我不会想起了再说吧。
“也亏得你头发还挺多。”我喝了一口西瓜汁,甜度恰到好处,沁人心脾。
王昊习惯性地摸摸自己的头发,贫瘠又稀疏,带着羡慕的语气说:“许子哥是我们程序员里的叛徒。我第一次见他以为他是哪来的模特,结果Java写得贼6。”
“昊子,这话就说的不对了,你自己就是写代码的,对程序员怎么能有偏见?”许目远见我只喝西瓜汁,丝毫没有碰烧烤的样子,给我拿了一串茄子,一串韭菜放到碗里,“吃啊,你不是最喜欢吃茄子和韭菜了吗?我就搞不懂了,吃烧烤不吃肉,怼着素菜吃。”
“我真的吃不下了。”
“给个面子啊,这么多年没见了,我以为你都把我忘了。”
如果真如他所说最好,不过学生时代喜欢的人就像刻在书桌上的字,刻了它就永远留在那里了。
不过在许目远的死缠烂打下,我还是妥协了,夹起几根韭菜送进了嘴里。亲切又熟悉的味道,看来全国各地的烧烤摊差不了太多,但还是从前高中旁边的那家最好吃。
“你住的地方在这附近?”
“恩对的,周亚楠今天接的我,我和她吃过晚饭,她回公司了,我闲的没事就在附近转转。”
“周亚楠我之前还和她偶遇过一次,没怎么变。”
“她说你变成熟了。”
“她比你有眼光,不过你变化挺大的,上次见是四年前?”许目远拿起桌上的一串里脊肉吃了起来,“里脊肉我帮你吃了,你的素菜没人感兴趣,自己解决。”
高中绝大部分精力都用在学习上了,我虽然谈不上不修边幅,但丢进人群肯定是找不到的那种,后来出国多多少少学会了点打扮。
他们三个东扯西拉一直到十一点多,大多数时候我都插不上话,只是咬着吸管静静听着,偶尔回答几个关于国外的猜想,幼稚且哭笑不得。
我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周围嘈杂不堪,自己却什么都不用做不用想,只用看着他的侧脸,听着这些年我不知道的点点滴滴。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我租的房子也在附近,日后常聚。”许目远起身,招呼老板结了账。
跟刘凯,王昊道了别,我和他并肩走在回公寓的路上。
夜空像黑色的幕布找不到一颗星星,夏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蝉鸣此起彼伏,藕断丝连的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也许是方才说了太多话,我们都没有开口,就只是并排静默地走着。
“你回来应该跟我说一声的,能去机场接你。”还是许目远率先打破了沉默说道。
“周亚楠租的车去接的我,只是外派一年,东西也不多。”
“那也应该提前告诉我的,以前那么铁的关系,现在回个国都不跟我说了。”
我习惯性地用手肘狠戳了一下他的胳膊,翻了个白眼说:“告诉你能干什么?开个加长林肯来接我?”
“哈哈哈哈,那我没这么大本事,还是得指望您飞黄腾达了拉小弟一把,小弟给您提鞋。”许目远笑着说:“以后有设么要帮忙的,微信上叫我一声就行,随叫随到。要不这样,我每周都请你吃一次大餐,怎么样?”
我不是傻子,不会在明知没有结果的事情上胡思乱想,只是他总会时不时给我一些错觉,让我觉得或许我有那么一点希望,因为他确实对我太好了。
冬天我的水瓶里永远不会缺少热水,卫生值日时的满桶垃圾总不用自己倒,酸奶和水果免费吃了三年,旺仔牛奶的罐子能垒一面墙。
小城里大大小小的餐馆吃了个遍,去网吧等他还能让旁边的狐朋狗友掐烟。大年初二陪我出来看电影,只要一个电话,能从通宵包夜后顶着黑眼圈接我去吃早点。
而我付出的仅仅是写好的作业而已。
恐怕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会把这些叫做喜欢,而他面对旁人的调侃总会说“别乱说,江语我兄弟”。
我总觉得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又或许我的作业真的一字千金吧。
“每周请一次还不把你吃到喝西北风睡桥洞啊。”
许目远见我不信他,拍拍胸脯,怪我小看了他,“你也太小看我了,我虽然没你会学习,但摸爬滚打了几年,还是挣了点钱的,凭你还是吃不穷我的。”
“你个程序员用头发挣了点辛苦钱,存着买房结婚才是硬道理。”
“我连女朋友都没有,跟谁结婚?”他叹了口气,“看来我得加把劲了,离三十岁没多少时间了,我可不想跟你凑合着过。”
我想很多人都在学生时代五分真心五分玩笑和一个人做出过这样的约定:
万一三十岁还没结成婚,就两个人凑合着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