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许景行的保证给房间都挂上字,张靖才怀揣着银两赶往县城买书。为了防止自己被书坊坑,他思来想去咬着牙忍着肉疼买了三钱的糕点果脯,前去拜访钱师爷。
寒暄过后,张靖带着些怯意开了口:“钱师爷,您知道我是个大老粗,还真不懂,又不敢拿这点事麻烦朱县丞,思来想去只能劳烦您了。请您掌掌眼,这半大小子列的单子合适不合适?”
“一下子要买这么多书,我这手抖得慌。”
见人眼里是真真实实对于读书人带着的敬畏,钱师爷笑着双手接过购买的清单,看过之后,笃定回应:“书籍如此安排,最为合适不过。只是……”
钱师爷话语一顿,见张靖发自肺腑紧张担忧的脸,开口低声道:“学生说句胆大的话,我观许家哥儿也是有眼见的,未来必成大器。故此斗胆建言,将这练字的白麻纸换好些,最好能够换成考试用的夹江竹纸。”
最后四个字,钱师爷说得极轻,却也通俗易懂的介绍:“这竹纸也有档次之分,若囊中羞涩可以选择稍微物廉价美的。但需得竹纸。竹纸跟麻纸两者的区分,便似刀和枪。两者虽都是武器,却各有擅长。”
“可咱们到底为科考,那最好还是选择适应考试的纸张。免得日后还需要磨合。”
张靖眼睛都瞪圆了。
用张纸的门道还那么多?
看来他这回厚脸皮也来对了!
“多谢钱师爷!”张靖弯腰抱拳。
“您客气了。”钱师爷赶忙上前搀扶。
“那……师爷这书真没事吗?好几两银子一本啊,四书都没这么贵!”张靖琢磨着钱师爷的坦诚和气,赶忙起身,端得哥两好的热情,崇拜中带着些羞涩:“我……我也想让我儿子读书的。可……可这价格……”
“您若是让孩子从文,说句羡慕您的话,那许家哥儿便是您的运道了。您可千万不要畏了钱束了孩子的前程。”钱师爷闻言更是推心置腹状。
张靖不会带着许家哥俩偏好军方,对他们读书人推崇,那自然日后对他们这一派也有利。
于是他解释的更为耐心,详细:“这朱子亦也是圣师。想当年北宋还未出现活字印刷术之前,那时典籍是师徒口口相传,书上是无任何句读。若无名师指点,那是真真算得上两眼抓瞎,口有求学之心却无力为之。”
“不像现如今有了印刷。官方印刷都有句号。”钱师爷在掌心画了个圈,见张靖点头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继续道:“句中语气停顿也会以读号表示。有时候这句号亦或是读号圈错了,就会误解了句子和文章的愿意。让其他人笑话不提,若在考场上这般回答,可能还会酿成大祸!”
“什么?”
“这……”钱师爷听得炸响的惊诧,想了想干脆邀请着张靖到书桌边,他提笔写“下雨天留客天留人不留”后,问:“您觉得这话什么意思?”
“下雨天老天爷都在帮忙留客人。”张靖立马积极回答。
“你这回答算一种,是下雨天留客天,留人不?留!”钱师爷提笔,在纸上圈句读后,道:“便成了下雨天留客,天留,人不留。话便成了赶客之意!”
张靖都有些懵了:“这……这……”
“故此便需要朱子的这本《四书章句集注》,除却将四书句读划分的清清楚楚,也有朱子等大家的圈注,便于书生理解。像许家哥儿这般才智,他在家自学成材都有可能。”
“原来如此。”张靖再一次弯腰拜谢。
“您真是太客气守礼了。说来我都不好意思,是我家侄子得了这红薯淀粉的方子。”钱师爷再一次还礼,道:“咱们也算一家人。真的,您以后有什么问题都来问我。我不行,咱们大人定也会解惑。”
张靖听得这话,只能抱拳再一次感谢。
若非误打误撞收留了许家哥俩,他纵然因公务算跟朱县丞见过面,却也不会被这么客气对待。
见人这般恭敬,钱师爷愈发放心。
这张靖粗中有细,明理,便也是他家大人愿意出手帮忙立个文书的缘由。
说了几句宽慰话后,钱师爷倒有些好奇,“张兄,小弟倒是有一事不解,这哥儿可曾说过为何买漏壶?”
“自然是为计时辰。”
“我若是没记错的话,十里村应也有更夫打更报时吧。这……”
见人欲言又止的模样,张靖直接:“钱师爷,不瞒您我问过,我一开始觉得这两有钱就大少爷性子。但是许景行说的也有道理。习惯了看太阳,万一考试的时候阴天怎么办?他就没法预测什么时候交卷了。”
“故此必须得花重金买个漏壶,用来锻炼自己。比如看看自己三刻钟能写多少字,能不能训练自己写得又快又好。”
“这般长远谋划也对。”钱师爷恍然大悟点点头,声音低些:“以他的心性,那应该是夫子还未提及考试。”
边说钱师爷飞速提笔写了一串字:“笔墨纸砚这些也有门道的。考场还规定砚台不许过厚,笔管镂空。故此参加会试时大多都是用状元楼出的状元砚,用的笔是翰墨斋的翰林笔。”
“这状元砚和翰林笔,是无数考生用过多说好的,就连文臣世家子弟都用。书写顺滑,不会轻易泅墨。”
“您等等,什么墨?”张靖红着脸:“我……我就跟着文书只认识几个字。这种有文化的字不懂。”
“您如此坦坦荡荡,亦也是值得敬佩。”钱师爷默念一句许景行后,耐心解释:“便是墨水在纸上散开,导致笔画不清,严重者上一个字下一个字聚在一起了,那就成墨团了。”
“这样黑兮兮的一块,便是污卷,会被直接剔除出去的。”边说钱师爷在宣纸上边写边弄个墨团出来。
看着本来好好的一幅字出现刺眼的一团,张靖表示自己懂了,是小心翼翼将钱师爷提及的用具念了又念,神色肃杀的像是在念什么暗杀名单一般。
见人这般,钱师爷将自己写好的名单双手交给张靖,毛遂自荐的陪着人去购买书本和笔贴。
买完之后,他目送张靖十分谨慎的将相应物件包扎的严严实实,摇头失笑。等人离开后,他去找了朱县丞,将相关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朱县丞听完之后,摇摇头:“是个大少爷。”
“可以他们这般花费,可不像普通家的地主少爷。”钱师爷边说,眼神还带着打趣看向朱县丞。
“我是三代务农慢慢积攒些财富,还全靠族里有出息的族叔指点捎带全族。”朱县丞坦坦荡荡的看了眼同窗,亦也是自己长女的公公,道:“这许家发家应该是守关大战的军饷战功。以及他们哥俩的鱼鳞图册上显示的清清楚楚,这祖母是姓沈,先前是奴籍。”
“奴籍?”
钱师爷诧异时,就见朱县丞拿出一份图册,还屈指点点。
见状他靠近顺着人手指一看,便见六个大字:沈玲之父沈甲,因功得良籍。
“若我当初看的话本没错的话,沈国公麾下八大家将,是按着甲乙丙丁为名。”朱县丞意味深长道:“常言道宁娶大家奴不要小家女啊,说的便是大家奴跟随在主人身边也算耳濡目染,见多识广。”
“之前我还有些不屑,但见许家哥两我倒是信了。寻常人家被抢劫遭遇刮风下雨生病,谁还记得鱼鳞图册?可这哥俩却是将图册保护的好好的。”
“若非鱼鳞图册这般清晰,他们能换来荒地有些仪仗?”
“当然以他们的才智,倒不会跟那些流民一样只会苦苦哀求。可没有凭证,却也只能在城外乡村先活过三年,方可进城寻个营生。更别提靠近平海镇了。”
闻言,钱师爷楞:“那……那您有这般推测,还敢只给五十两银子?就不怕这……这老一辈还有些香火情谊?”
“小儿捧金于市招惹觊觎。”朱县丞道:“再说这哥俩是有些少爷心性的。本官今日刚收到一封紫姑蹲坑的契约。我旁敲两句得知,那哥俩搞的,十两银子建了个茅坑。用料都是上乘,那泥瓦匠都有些惊叹。”
“我看过许家蹲坑的图纸,很是雅致,比我有幸去过的尚书家茅房还雅致。”
也是因此,他震惊的翻许家鱼鳞图册。
毕竟论地主少爷,他朱盼才也是。
钱师爷:“…………”
浑然不知因为蹲坑一事,朱县丞琢磨着他们的“老底”,许家哥俩此刻迎着张靖的诉说,都表示自己“开眼”了。尤其是许景言是点头若小鸡啄米。
他懂的,他超级懂的。
他代言过考试用笔魁星高照笔,特点是孔庙祁福、0.5mm碳素黑顺滑秒速干!
为此他还被对家黑过他一个没参加过高考的人竟然有脸代言!
许景行作揖:“多谢张叔了。等过年之前再琢磨个方子,到时候我们就有钱买笔买纸了。”
“眼下重点是您教教我们漏壶使用。从今后我会督促许景言按着漏壶详细规划时辰。”
刚回想曾经的“峥嵘岁月”,冷不丁听到这话,许景言直接脸跨了:“我研究赚钱,真的,我忽然想到赚什么钱了。”
美猴王的粉丝经济搞起来!
“那也要作息规律!”许景行直接拉着张靖朝人请教时辰。
确定肯定时辰划分跟脑子里他还记得的常识一模一样:一个时辰相当于后世两个小时。一个时辰是八刻钟,一刻钟是十五分钟后,他毫不犹豫写下一份时间表。
“卯时起床?”许景言眼睛都瞪圆了。
张靖看着委屈巴巴的许景言,又看着肃穆落笔,带着不容置喙决然的许景行。想想自己得到的有关考试知识点,吸口气干脆自己没看见,直接借口有事先回军营了。
许景言立马依依不舍的送,恨不得跟随人去军营。
他比较适合从军赛道的。
“别想了,古代没文艺汇演。”许景行写完之后,瞧着磨磨蹭蹭在门口蜗牛爬行的哥,直接开口打碎人的美梦,还将时间表朝人举起:“你不开口申诉一下,那就这么定下了。”
许景言闻言直接蹿到时间表面前,看着映入眼帘的字眼,磨牙:“你还真贴心了!”
像是怕他不记得古今对照时辰的知识点,是换算的清清楚楚。
卯时(5:00)起床,洗漱,广播体操+八段锦,疗养为主
卯时六刻(6:30)生火熬粥
卯时七刻(6:45)早读课
辰时二刻(7:30)吃早饭
辰时四刻(8:00)书法课,必须地里沙盘复习繁体字一百,练大字三张
巳时初刻到一刻(9:00—9:15)做眼保健操,绕后院跑步两圈算休息
许景言视线一顿,骇然抬手指指算这个大字:“算休息?你是不是忘记了四十五分钟上课时间休息十五分钟是科学探测出来的最佳劳逸结合时间?”
这时间表比传说中的高复魔鬼时间表还恐怖!
许景行毫不犹豫将算这个词划掉:“你连望梅止渴都不要,那自己PUA自己一下。反正我的规划是文武结合。至于时间,要不效仿头悬梁锥刺股?”
“休息,我要课间休息的。休息的时候跑跑跳跳……”许景言从喉咙里挤出话来:“很对。”
“就是我还考虑你特长,下午休息时间你唱歌复习宫商角徵羽。”
许景言:“…………那你特长是?”
“义务教育时间制不要,那就安排你严格执行996、007读书时间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