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蒙蒙亮,安村长还在帮着自家媳妇装黄金丸子,一声惶急的“村长爷爷不好了,夫子走了”由内及近传进小院。
闻言,安村长吸口气,捏紧自己的拐杖,调整好表情看向满面焦急的小子:“慢慢说。”
“您不是让钱明还有庞域他们守着陈夫子吗?可是夫子……”
“被钱明他们撞见了夫子的辞呈?”安村长听完前因后果后,劝说前来报讯的小子冷静进屋喝口水润润嗓子。
他视线落在了一筐又一筐装的严严实实的黄金丸子上。
哪怕现如今县城大酒楼都有黄金丸子售卖,可他们只要勤奋些,还是能够赚到辛苦费。可没想到……
“这姓陈的秀才怎么心眼小呢?”徐兰花一见自家丈夫踌躇,立马凑人身旁,压低声:“昨天的事情,我都听闻了。你别因为秀才公三个字就挡了大家真正的好运道。”
“那陈的是真昏迷还是假昏迷,你们这些战场下来的看不清楚?”话到最后,徐兰花甚至还急红眼了。
光想想都有些来气!
一个大男人装昏,可他们都只能却还得捏着鼻子请大夫!
“你嚎什么?”安村长飞速环顾一圈,拽着自家婆娘到一旁角落,声音更低:“你知道秀才,一个秀才能干什么?”
反问着,安村长却是话语带着些焦虑,自问自答:“他能见官不跪,他也能跟县令上书。他还是本地人。”
“咱们却是移民却连个宗族都没有的外地人,人离乡贱不提,那许家哥俩还没正式的户籍!”
被这一重又一重残酷现实压着,徐兰花感觉自己心口憋着的火气都快要燃烧到脑子了,咬着牙一字一字强调:“那咱也有军规政策!”
“可陈青云还能装昏,还能搁这以退为进,玩兵法。”安村长大口大口喘着气,握着拐杖的手背青筋都狰狞可见。但有些事,他却不得不冷静下来:“咱从军的有战友有同袍,能远赴千里之外接被欺负的战友遗属。这些文人也一样啊,他们有同窗,还有同年。据说一起榜上有名的就是同年,会互相帮扶的。”
越说,安村长感觉迎面吹拂来的秋风能把自己心都吹拂的凉飕飕的:“装昏这种小娘行径,他一个堂堂七尺男儿都能玩的出来。万一在许景行考青云书院的时候使坏怎么办?让其他文人先入为主对许景行有坏印象怎么办,直接污蔑许景行怎么办?”
“他都能骂一个孩子小偷啊。他……”安村长说着拐杖重重敲了一下地面,发出沉闷的一声:“别忘记了,咱们当初请他也是县学里的陈夫子推荐的,说陈青云刻苦专研,最是勤奋不过的。”
“那合着咱还得受着窝囊气,你还得去给他赔礼道歉?”徐兰花气的翻白眼:“早知道还是请老童生了,起码会算账,教孩子算盘也行。”
“你别马后、炮了,谁知道村里一来个正经读过书的读书郎,这姓陈的这个本性就爆出来了。”安村长急着方言都出来了。但说完之后,他狠狠吸口气:“你先带人去忙。我还是先去私塾一趟。”
“不能让事情闹大。”
闻言,徐兰花冷笑一声,干脆指指屋内:“就黄家小子这一路瞎嚎,村里还有谁不知道?”
“搞得你们这些睁眼瞎连《兵法》都没听过一样。”
安村长:“…………”
安村长重重又敲了敲自己的拐杖:“你忙去。大不了我也装昏,我一个瘸子我旧疾复发不是常见?”
说完,安村长喘着气,一瘸一拐的就往私塾赶。唯恐自己赶慢了一步,真村民都来了,真全村热闹起来。
可怕什么就来什么。
安村长发现自己赶到之计,住在村头村尾的两户人家,两户孩子在私塾求学的人家都赶到了。再看看其他家长亦或是听闻动静前来凑热闹的众人:有扛着锄头手里拿着镰刀,好些手里还端着个碗。
这就罢了,还两牵着毛驴的,明白去要赶集的。
竟还围观!
一群人乌压压的围着,翘着脖子,一副不看热闹就亏的架势。
见状,安村长没忍住火气:“都散开。大清早的是没正经事吗?”
听得这一声带着十足火气的话语,能够压过此刻祠堂某些窃窃私语,陈青云嘴角缓缓一勾,目光依旧看向拽着他的衣袖不让他离开的钱明庞域这些刻苦乖巧的好学生,抑扬顿挫着:“是先生才学不够,无法教导你们。所以惭愧之下……”
边说,陈青云果不其然便听得一声又一声,带着急切的澄清:“夫子,您乃秀才,您才学怎么会不够?”
“若是不够,安村长怎么会聘请您为夫子呢?”
“就是,村长爷爷都来了!”
闻言陈青云深深叹口气,环顾着前来的某些敢抛头里面的凶悍寡妇们,像是在隐忍什么情绪一般,声声喑哑:“想当年也是佩服村长怜贫惜弱之能,佩服尔等父亲为国捐躯……”
“陈夫子!”安村长急声呼唤,打断陈青云这厚颜无耻的挑拨离间行径。甚至拐杖一下一下的敲着地面,咚咚咚的闷声像是在无声诉说人此刻沉重的心情。
牵着毛驴的贺三青见状,再看眼拉着陈青云的两个村里出名的刻苦孩童。瞧着两孩子此刻流露的紧张担忧,再看看某些嫂子们悲愤的模样,他顿觉心里火气上来,扬声且飞速,拿出自己学过练军号当瞭望兵传讯的语速:“陈夫子我本来进城给两孩子捎带些笔墨,这不听闻您要走,我老贺不得不厚颜来问个清楚。哪怕我家孩子没在这读,但给您的束脩是村里出的。再说直白点,是我们这些大老爷们累死累活,从家用里挤出来挪出来的,问的就是孩子们能够不当睁眼瞎,也为告慰兄弟们的在天之灵!”
“所以我得直白问您一句,是这些皮猴子调皮不珍惜学习的机会?不然您提他们的爹干啥?”
说完,贺三青视线还带着些审视看向在场的学生们,最后视线直勾勾的盯着陈青云。
他昨天和婆娘合计过了,还是跟着老张这个百夫长走。
巧得很他今天摸黑去找老张询问怎么收尾时,还得了老张低声低语的几个要点。光从他即将要办的事情来看,许家哥俩能耐着。
且陈青云是真越发不要脸。
骂许家哥俩小偷就算了,现在为达目的还拿为国捐躯说事。完全忘记自己先前拿乔,一次次让安村长去邀请,也一次次眼高于顶在村里行走完全不理会他们的狗德行!
猝不及防听到这噼里啪啦一串响的话语,陈青云当即觉得自己喉咙都溢出一口血水来了,下意识带着些恨意剐向又一次直白无忌的贺三青。
贺三青见人嘴皮一张,似要开口秀身份,立马又道:“调皮咱就打孩子,绝对让他们一个个的乖巧听话。要是您真不是婉转,而是真觉得自己才学不够,那也行,我老贺直白的,您这些年也是辛苦为咱们村付出,我厚颜跟兄弟们商量一二,给您凑个十两纹银,您去参加乡试去。参加乡试证明自己,到时候就是举人老爷了,谁敢说您没才华?”
“你……”陈青云猝不及防喉间腥甜,而后便见自己眼前是血色一片。
看着身形趔趄吐血过后,直接身形瘫痪在地的陈青云,贺三青急声:“哎哟,这身子骨还是太弱啊。看来那许家哥儿说的不错,君子六艺都得学。”
安村长看眼贺三青,指挥左右去搀扶人赶紧进屋,再去请黎军医过来。
等连轴转安排好了,他拉住贺三青,咬牙:“万一这厚颜无耻的,真让你们出十两银子,你们出啊?”
“难道让他仗着秀才公的名号攀咬许家那哥俩,或者仗着本地秀才的身份给咱们泼脏水?”贺三青果断无比:“他真这么厚颜无耻,咱敲锣打鼓全县城,咱们十里村仗义,只要来十里村教学五年,不管有没有学生考上县试,咱都给十两赠人去参加乡试。”
“就不信了重赏之下没有其他秀才公愿意来教。”
“十两还叫重赏?”安村长低声:“别吹这么大。”
“那以后加银子,一百两叫重赏了吧?”贺三青可不杵安村长的黑脸,笑着拍拍人胸膛:“您可别说黄金丸子没赚钱啊。”
“是赚了。你打算买他们的方子?”安村长问。
“想。”因事情还没查证,贺三青倒是没说其他,当然也这回答也不算作假。他也知道读书要花钱的,因此也想要做个小本的生意。
琢磨着,贺三青道了一句“老张他有谋算,你且等两日。”后便骑着小毛驴离开了。
安村长看着人潇洒离开,都不像往日早早带着渔网下河忙碌的背影,垂首看看自己的脚,眼里迸出一抹决然。
不到半日,安村长因为焦急陈夫子的病情结果走路没看地,摔着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十里村,还向其他村落扩张。
与此传递的还有陈夫子自卑才华有限多年授课学生却连个县试都没有过因此请辞,而十里村仗义挽留愿意资助人去考乡试一事。
当然消息传着传着,也通过孩童的嘴,传到了许家兄弟俩耳中。
许景言看着人数依旧也密密麻麻,几乎没少的孩童,再综合所有八卦后,感觉自己讲故事的情绪都愈发高亢了两分。传说中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啊,他今天算亲耳听到了。
真他、娘解气啊!
连续鸡血一个时辰,许景言还意犹未尽,附送一首他难得会背的古代赞誉积极从军的:“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孩童们:“…………”
“咱们的爹咱们的祖上都是英雄好汉!”许景言将木柴当做长枪,将自己学过的几招是舞的虎虎生威。
他明白自己当初装逼自己拍武打的缘由了。
为了此刻装大的Bking!
许景行看着连喊带舞的许景言,再看看台下一个个看的目瞪口呆的观众,却双眸熠熠的观众,甚至随着许景言解释与有荣焉挺直胸膛的军中后裔,止住文娱活动匮乏的腹诽,无声的笑了笑。
直到天色实在天黑了,耽搁村外孩童归家,他才出言暂停了许景言的表演,对依依不舍的众人道明日还有。
“那……那景言哥哥明日会忘记吗?会像今日这么精彩吗?”贺山迫不及待问。
许景言见许景行没反对,昂首:“会。我忘记了让许景行提醒我,我肯定好好的演唱!”
闻言所有孩童开心不已,“那我们先回去了,哥哥们再见。”
“那我要是背会了,也能被选上台一起表演吗?”
“都可以。”许景言大手一挥:“但记住啊,这是三国曹植的《白马篇》,不是我们写的。你们背诵的时候别忘记作者。”
“好!”
“那乖,你们慢慢走。外村的,结伴一起走啊。”许景言还带着些担忧。
等目送所有孩童背影都消失后,他喝口茶,叉腰哈哈大笑者。
许景行:“…………你这么一笑我都有种不好的预感。”
“乌鸦嘴!”许景言互怼一句。
许景行嗯了一声。
但半个时辰后,他都想拍死自己的乌鸦嘴了。
因为——乐极生悲了。
***
许景行看看归来的张靖,垂首看看人小心翼翼从食盒里端出来的一叠又一叠,看着十分眼熟的玩意。
“你们哥俩尝尝,这黄金丸子,黄金馒头,黄金饼,黄金……”张靖看着傻愣的哥俩,极力邀请着。
许景言虽然不解连具体方子都没有张靖如何找人迅速做出来,但他还是颇为听劝的。嗅着入鼻的香气,立马就拿筷子夹了一颗金灿灿的黄金丸子。
等一入口后,许景言双眸一亮:“嚯,还有红豆夹心啊?叔,您请哪位军中厨倌做的啊?”
边说,许景言咽下自己咬下的半口黄金丸子后,将剩下的一半还往许景行面前一展示:“就这味。甜而不腻,外酥里糯。”
许景行看眼亲哥,垂首看着黄金馒头上简单又大气的一个“寿”,再看眼表情有些高深莫测的张靖,问的有些谨慎:“这……这应该不是您请人做的吧?军中伙食不会刻一个寿。”
听得这观察仔细的话,张靖耷拉下脑袋,“是县城酒楼里的。这些叫黄金十套,组合起来六百六十六文钱,据说求个吉祥顺遂。因此广受商贾喜爱。”
“我今日调值后去县城打听过后,有些震惊。特意花了大价钱买的。”
许景言夹着筷子的手都有些颤抖了,愣愣的看着眼前这看着精致小巧的,散发香气的玩意,磨牙:“县里酒楼?安村长都没提及过啊。”
“嫂子她们应该也是不想麻烦你们。毕竟是买断方子。且你们也给了经营的建议……”张靖低声:“我问守城门的兄弟,她们都朝隔壁县去卖了,真就赚个辛苦钱。”
“不是酒楼不都是……”许景言不忿:“相比较而言有钱人去的地方,那开酒楼的就不怕原材料曝光啊?让食客知道自己吃猪吃的玩意啊?”
张靖看着气呼呼的许景言,叹气:“到底也是赈灾食物,朝廷都吃的。”
许景言:“…………”
许景行压住愤怒的许景言,道:“张叔,这酒楼都这么干了,那更说明红薯背后有赚头!咱们红薯提价,也能赚一笔。”
“可是……可是你先前说的方子这些酒楼都研究出来了。”张靖小声:“也是真容易好上手啊。据说有些厨倌还教自己家里人,让他们也推着车去码头那边买了!”
许景言气得捏拳。
古代劳动人民太聪慧也不好。
等等,那么多穿越文里尤其是美食文是如何维护版权的啊?
见亲哥眼眸一转,许景行就明白人再想什么。
可现代都有大名鼎鼎的山寨仿品,更别提古代了,这种简单吃食方子有什么版权保护的?
“没事,咱还有个压箱底的方子,就是现在我们还没折腾出来。”许景行低声:“您给我弄个磨盘过来。最迟明晚,我弄个红薯淀粉!”
“叔,要快。那陈青云是个厚颜无耻的……”
听完许景行言简意赅诉说后,张靖双眸猩红:“还……这真要给的话,真他娘憋屈!”
“所以必须打动县令,方能彻底除后患!”许景行沉声:“我要是没记错,淀粉也就是勾芡的芡源于魏晋南北朝,发展唐时,研发出多重原料,例如芡实、棱角、莲子、小麦、大米。绿豆。但挺贵,百姓一般都舍不得用。”
张靖点点头:“勾芡过的肉嫩,但我也是在军中过节的时候吃过。你……你知道这红薯还能做生粉?”
“知道,但具体步骤不太清楚,需要点时间倒推。”
许景言闻言倒是有些紧张:“你……你要不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许景行冲人安抚一笑,而后目光定定盯着六百六十六文顺遂吉祥的黄金十件套:“我必须要扬天才之名!让所有人不敢再觊觎我们琢磨出来的方子,哪怕让县令规定延后一个月都行。否则以后你我怎么赚钱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