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降维打击

大抵许景言的害怕太过真情流露了,以致于张靖看向许景行的眼神都带上了些小心翼翼。毕竟许景行虽然没开口说什么做什么,但嘴角勾起时浑身气场的改变,让人顷刻间便像是嗜血的长枪,带着狠厉的杀气。

都不像个传说中文质彬彬的神童,倒像是罗刹下凡,杀人夺命的。

“你?”

迎着张靖眼神的变化,许景行都懒得去看眼许景言,一本正经解释自己气场强悍,甚至凶悍的缘由:“在家代行父责,经常揍许景言锻炼出来的强势。”

张靖傻了:“揍?”

“不瞒您。”许景行长叹口气:“我爹教训我哥,我哥连眼泪都没掉就这么眼巴巴望着祖父祖母。他们就心疼要命,一个哭祖宗,一个拿着鸡毛掸子揍我爹。因此只能由我出面教训许景言。”

许景言回想着的的确确发生过的事,眼圈红了红。

而许景行还在介绍:“孙子揍孙子,老人家手心手背都是肉,就不好偏疼。”

张靖听完之后,看看兄弟俩的气场,表示自己真能懂什么叫溺爱了!哪怕许景言办事也有些老道,可那也是跟人受的世家子教育有关。看看跟弟弟比,许景言满脸就差写天真一词了。

感叹着,张靖看眼红着眼,像是在想念家人的许景言,无奈的叹口气。清清嗓子,止住哥俩对往事的回想,声音都带着些迫切:“那你打算怎么办?”

闻言许景言立马压下自己的伤感,双眸带着崇拜看向许景行。

许景行见状,又看了眼同样眼里带着真挚询问的张靖,默默感叹一句“傻人有傻福”后,便开始诉说自己的计划:“将我们哥俩能想到能琢磨出来的,所有与红薯有关的食方,由张叔您带头上交给朱县丞。请他上交给县令,让县令能够以此为政绩,得高升。”

“不是……”许景言糊涂了:“不是说县官不如现管吗?你喂个政绩,把人喂高升了,那对我们有什么用?”

张靖也点点头,表示不解。

“县令升了,朱县丞知道我等的好处,有四成可能他自己都会打点,努力护着我们,努力朝县令一位奋斗。”许景行解释道:“县令有任职期限,一般不会三届连任一个地方,县丞的任职期限应该长些。”

张靖听许景行这连县令任职都琢磨起来,赶忙诉说自己知道的规矩:“县丞县尉这些辅佐县令的,可以任职四届十二年。若无耀眼政绩亦或是靠山背景,基本都是平调周边县。跟我们这些百夫长差不多,十二年没法升迁,军户平调,民兵出身的基本就安排退伍。”

“这样?”许景行闻言立马郑重道:“张叔,您若是军中有些门道,我们不通过县丞,可以由您直接给您的上峰,让他提拔您!”

许景言双眸亮晶晶:“叔,您别不好意思提。咱们眼下可是绑在一条船上的,您富贵了连带我们也富贵。”

听得这一前一后响起的声,尤其是后头一个与有荣焉的就差尾巴都翘起来了,张靖一手按着一人的肩膀,“也真是我张家祖宗十八代冒了青烟,能遇到你们哥俩。”

“但你张叔……”张靖视线看向东北方向,止住回想自己亲眼所见亲爹被炮火轰炸血肉模糊尸骨无存的画面,发自肺腑道:“你张叔豁出些军功军户改民,是想后代子孙能过太平日子。所以比起让我再往上一步,咱们还是跟县令县丞这些地方官吏搞好关系更重要。”

看着张靖隐忍的痛苦,许景行弯腰:“您若是日后有机会争一争,您也可以跟我们商议一二的。我们就算不懂,也会将马恩先生授予我的要点一字不落的背给您听,给您提供些参考。”

闻言,张靖按在哥俩的手慢慢的放在自己胸膛上,一下又一下的拍抚自己似乎要割破胸膛跳动而出的心脏。

“我……我懂你是天才,你又有些家学渊源,又是打小被安排读书考科举的,但……”张靖吸口气:“可你也才七岁啊,你家先生连怎么当官的门道都教你?”

有门道家怎么教孩子吗?

那他一代两代,也得奋斗三代才能触碰到科考啊!

听得张靖说到最后音调都变了,诧异中夹着两分恐惧以及三分的惶然,许景言带着些害怕看向许景行,唯恐人天才人设翻车了!

被担忧的许景行见张靖没有欣喜之色,反而震惊诧异——在天降大饼之前有自己的判断力。于是他愈发满意,沉声回答:“不瞒张叔,前两年大旱我许家还能撑一撑,却也有官吏打秋风,我有些嫉恨,夫子便硬要我背会人情世故。”

许景言立马点头若小鸡啄米:“对,我也听些。先前我求人帮忙,便是按着夫子所言利他利己共赢的原则来。”

张靖想想自己得到的田地,想想上上下下打点耗费出去的田地,继续拍拍胸膛:“也对!你们办事是懂人情世故的。”

自我笃定过后,张靖便带着催促开口:“咱继续说,你的主意。”

“若是我没记错,府衙内六房文书这些应是本地籍贯。自古以来本地和外地的,总有些矛盾,外加上听张叔介绍过咱们整个镇都是军中改制后新移民而成的。故此小子大胆推测,县令县丞这些官吏,更需要亮眼的政绩。”许景行分析:“我们兄弟俩是难民,难民落户之后带来些吃食方子。我们兄弟二人还小,只顾眼前利益,可是您可是朱大人却发现红薯有利于民众。”

“故此他老人家学那刘备三顾茅庐,一次次的劝说我等为家乡谋划。在您和县丞大人的谆谆教育之下,我们兄弟二人彻底认识到家国大义,愿意上交所有与红薯有关的配方。”

“那……那你们名声不就是坏了吗?”张靖急道:“没必要这三顾茅庐,显得县丞他们功劳很大一样。到底也是县老爷怎么可能三顾茅庐?”

“张叔,这我懂!”许景言见状昂首挺胸道:“我们还是个孩子啊!我十岁,许景行才七岁。”

“孩子有些小私心有些小任性,那才是正常吧?”

“许景行是为以后遇到某些人某些事做准备。太过完美的话,所有人都会高标准看他,那他以后就错不得一件事。”许景言举例说明:“您想想教会一个有缺点的人逐渐完美,是不是会很骄傲。就比如您收下有个兵,一个飞速学会一套动作您叫好一声,另外一个得您一次次的教,十来次甚至一百次后才学会,您会如何?”

“我抽死……”张百夫长话语一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倘若真一百次学得会的话,那我倒是会夸一句刻苦钻研勤奋。”

许景行见张靖理解了,目光带着些欣慰看向许景言,回答张靖另外一个问题:“县丞专管税收一事,对坊间能引领风尚的吃食,近阶段交税颇多的吃食是不是也会注意?”

张靖眉头一挑。

许景行低声:“红薯之事在县丞职责范围内,您这么与县丞说,权看他如何抉择。”

“行,如何打点我懂了。可问题关键——”张靖说着,忍不住想看眼自己厨房:“这地瓜啊,真能成政绩?还亮眼的,能让县令大老爷都心动的政绩?”

“能。”许景行笃定:“张叔,我斗胆一句您明日可以去看看黄金丸子售卖如何,去……”

声音低沉了些,许景行道:“去看看因大雨滞留的流民有多少能安顿下来。再打听打听全县多少荒地还等人开垦。”

张靖眯着眼看许景行:“说清楚些,否则打听这些被人怀疑细作的。”

“我记得夫子说过是按着税收将县分为上中下三级的县。上县是富裕的,那江南地区的县,一旦有县令空缺人人都抢着去。而其他贫瘠之地,基本少人有进士愿去。”许景行道:“因此税便是关键。”

“如何让一个县富裕,这个简单来说便是农税。”

“农税教粮食亦或是银两抵扣。对大多数百姓而言是交粮食后吃陈粮。那若是粮食选择的品种多了,例如不收税的红薯能做的食物多了,百姓吃得好是不是更有力气,更能伺候好庄稼。庄稼伺候好了,亩产量就高了。那税是不是相应就多了?”许景行说完,特意停顿了一会儿,留给在场两人思考的空间。

“不……”许景言恍惚:“你……你就不能让税交的跟之前一样,但百姓吃的花样多了,藏富于民吗?”

许景行瞬间明白什么叫两眼瞪的像铜铃:“亲哥,你别盼着我现在就当阁老行不行?”

迎着许景行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许景言小声:“我……我……我就是这么一想,不都说盛世是藏富于民嘛。”

“那我也不是神仙啊!以后再说这么宏伟的目标。”

听得许景行带着几分埋汰情绪的话语,张靖再一次双手齐齐拍拍自己胸膛:“我好像有些懂了。现在问题是红薯到底能做什么啊?”

许景行看许景言:“你说。”

许景言昂首挺胸,励志要为自己扳回一城:“且不说红薯,叔,你知道红薯杆子,就是那些叶子也能入药吗?”

“啊?”

“别这么大惊小怪,红薯不是宝贝,那红薯怎么被人从蛮夷传过来啊?就好像现在常吃西瓜,不就是张骞出使西域带过来的?”许景言铿锵有力:“告诉你哦,西瓜皮也能吃的还能入药呢。”

张靖摇头:“叔还真不知道。”

“那我跟您说……”许景言道:“红薯啊除却蒸,跟面粉糯米粉混合做红薯馒头红薯饼,加些佐料比如红豆做饼做馒头做包子也都可以,还可以磨成粉,做红薯粉条……”

张靖听得一个又一个的菜名,感觉自己是彻底不认识地瓜了。

这种玩意倘若真那么行的话,怎么流传的时候说贱呢?

怎么没想研究这么多种多样的吃法呢?

思忖着他没忍住将这个问题问出声。

许景行笑着:“叔,若是朝廷出面研究多种多样的吃法,百姓是不是就一窝蜂去种植了。可良田种了红薯,能种小麦水稻高粱吗?”

“那你还推这么多吃食?还说政绩?”张靖急了:“还是小麦重要啊!”

“您忘记了,咱们出了镇那一片荒芜沼泽地等人开荒种植啊。咱们是新建的镇,因帝王政策新发展的县。”许景行道:“而我们是难民,是被帝王护佑的难民,也是政策被海津收留的难民。”

“难民研发一二吃食做法被县令劝说捐献,岂不是都在沐帝王恩泽?”

张靖:“…………”

张靖:“…………”

张靖恍惚了半晌,才道:“难怪你让我打听打听多少流民。”

“还望张叔尽快决断。”许景行默念一遍阁老小目标,弯腰作揖:“我们兄弟有幸得马恩夫子教导,又遇张叔你们世故却也拥有世俗的良善公正,才能在今日侃侃而谈。可有些难民却无这样的机缘。”

“他们活着不易,若是能够留下,亦或是一路北上到北疆。我们尽快运转,或许还能赶得上红薯明年春的种植。”

许景言闻言,跟着弯腰作揖:“张叔,许景行脑子转得快,咱们听他的吧。你老家发展得好,咱们以后衣锦还乡都傲然。”

张靖看着作揖的兄弟俩,眼眸闪了闪,深呼吸一口气,捏紧了拳头道:“我明日回军营跟弟兄们调值。你们说得都挺好,但我也得先看看黄金丸子到底怎么样,也得问问军医这玩意真能入药。这事,行吗?”

最后四个字,张靖说着感觉自己老脸都有些火辣辣的疼。毕竟他这么干,还是明摆不信任全盘而出的许家哥俩。

却万万没想到他没见到哥俩的愠怒,甚至许景行也笑得……笑得很欣慰的模样。

“你……你们?”

“叔,您能这般谨慎,有自己主见才是正常啊。人云亦云的应声虫,那才叫傻子。”许景言快人快语道:“您真要这样干,我都怀疑您怎么当百夫长了。”

张百夫长闻言失笑了一声:“对!”

与此同时,陈青云躺在私塾后院的小屋内,却是目光幽幽的剐向张家的方向,而后嘴角缓缓一勾,带着傲然的笃定,提笔一笔一划写。

片刻之后,他望着“辞呈”狠狠吁出一口气。

此辞呈一出,这张家一行人都得一个个的来负荆请罪!

区区贱户,毫无宗族庇佑的一群人,也敢惹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