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张叔谋算

张靖看向靠谱的小天才。

许景行沉声:“我又不是生而知之,只是记忆好。”

闻言张靖表示自己懂了。这两地主少爷先前是真锦衣玉食,不食五谷。

“行,我跟村长商量一下,给你们找靠谱兄弟。”张靖道:“现在先吃饭吧。我找人匀了一罐醉虾。”

“谢张叔。”许景行作揖感谢。

许景言见正经事谈妥了,立马带着骄傲显摆许景行这个留子会的手艺:“叔,你先厨房,灶台温着猪油拌饭!许景行做的,可香了。”

张靖听得感觉自己血都心疼的能留出来了。但瞧着许景言那得意,那迫切中带着灼热的眼神,他只能无奈叹口气。

反正都收留了。

反正都做成饭了。

那就吃吧。

一炷香后,张靖哆嗦着看着眼前的猪油拌饭。

除却名字带着的猪油外,他还看见了鸡蛋,葱花,虾仁。

但不知道怎么做的,米饭带着猪油的香气又没冲淡米粒原本的香。两者结合一起,香气浓郁扑鼻。

且米粒裹着鸡蛋液,金灿灿的,还好看。

“真香!”张靖一口气不带喘的吃了两碗之后,拿着盛饭的碗又倒了一碗水。

瞧着水面浮现的点点油腥,他轻轻端碗晃了晃。

确保所有猪油都浮现水面了,张靖将水一饮而尽后满意的吁出一口气,“天才不愧是天才,学做饭都这么快!”

天才矜持的笑笑:“张叔,您客气了。”

“我们也是厚脸,想问问您除却猪油外,菜籽油这可以有吗?”

“厨房的事我去问问火头军,下回给你消息。”张靖回答的毫不犹豫,还起身往外探了探。确定屋外没人影了,招呼两人将牛车上的物件全都移进厨房,边移,他边诉说自己被硬塞的物件:“你们决定互换技术,那我就替你们安心收下了。”

负责记账的许景行记录的笔一顿,难得直白:“可那么多走后门的,到时候顺了哥意失嫂意怎么办?”

“那也没事。”张靖挥挥手,示意许景言也靠近,朝兄弟俩低声道:“偷摸跟你们说一句,这村落安排是有门道的。越临近军营那是有手艺在身,像军医兽医这些便住一里村。”

“有手艺他们就手里也富裕些。”

“他们既送了东西就不会在意。”

“算算时间,基本上都是刚休沐回家就出门拦我了。所以故事不故事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让孩子往海里钻就好。”

许景行闻言视线看了看许景言,神色肃穆的点点头:“您这么说我就懂了。”

许景言当即明白“皮猴子熊孩子人设”,扭头气哼哼的整理瓶瓶罐罐。

张靖见状无奈的摇摇头,看向身形还瘦弱的许景言,说的是发自肺腑:“说实话你们要学手艺,倒不如问问大夫医术能不能学一点。我去贡院执勤过,太瘦的熬不下大半月的考试。”

“多谢张叔指点。”许景行颔首应下,还颇为郑重提笔,认真记载学医两个字。

张靖瞧着自己能分辨出来的两个字被许景行写入“待办事项”中,顿时觉得自己浑身热血都在涌动了。他也算有些叔叔的能耐,也能仗着自己多吃了几年的米,教导指点一二。

开心着,他等许景行结算完开销收支,又默念了三遍哥俩想要的吃食和佐料后,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

“有误吗?今日入账是三钱六文,总计欠您三两六文。”许景行见人沉默,将账本郑重递给张靖。

张靖看着映入眼帘的总结,连退两步:“就是……就是再一次震惊读书人不容易。”

这哥俩还属于……属于烧钱的那种。

半月能吃掉三钱啊!

以这两的要求,下半月起码要耗费六钱!

震惊着,张靖几乎是脚步飘着去找安村长。这哥俩再没个进项的话,他都酸财源滚滚的黄金丸子了!

一到村长家,张靖瞧着还亮着的烛光,都觉得是特意为他点燃的。

果不其然,他一露面就见安村长直接开门见山问束脩。

张靖看着就差坤长脖颈眼巴巴的村长,再看眼搀扶着村长表情同样都有些复杂紧张的嫂子,他也没卖关子的爱好,从头到尾诉说了一遍兄弟俩的抉择。

“什么?”安村长有些不敢置信:“这……这兄弟两还打算下田?那天才也打算下田?”

“下田也没什么问题吧?咱无战事不也耕作?”张靖看着震惊到浑身颤栗的安村长,纳闷。

“那是读书人,是文曲星,那手多金贵啊。”安村长来回反复吸口气,用力抓紧了自己的拐杖:“你确定那天才也说下地要学如何种地?”

“当然确定。”张靖铿锵回应:“村长,您也想想,其他读书人金贵是因为他们还有家里人勒紧裤腰带供着读书。这哥俩现在没人供了,自己琢磨种地读书,我倒是佩服也认同的。这样自食其力,才能耐啊。”

“再说——”

张靖话语一顿,环顾了一圈,视线看向内门。

徐兰花见状立马道:“家里孩子我打发老大带去私塾擦桌椅板凳去了。”

确定没有孩子偷摸趴墙角的可能,张靖道:“说句难听的,不为民,就为他们自己。可他们连红薯什么时候种植都不知道,那万一被手底下人骗了成贪官污吏怎么办?”

听得这与国与己都有实在利害关系的话语,安村长神色凝重的吁口气:“你这说也对。我可能这些年跟那些人打交道,被读书人迷了眼。”

喃喃一句后,他也不耐去想跟书吏跟秀才公打交道的艰难,只问如何安排:“人数不少。许景言扯着嗓子喊也不成。”

“我当初落户买的房连带院是一亩地,只围了墙。明天带人去稍微除个草,把后院拾掇出一块地,一半给哥俩种些葱大蒜这些,另一半就让他们听故事。趴墙头不安全。”张靖说完,吸口气:“村长,咱丑话也得说前头,女的不能去我家!”

“不是,这听个故事还分男孩女孩?”徐兰花率先不满了:“小婷也爱听故事。”

“不能去。”张靖道:“嫂子,这哥俩未来大出息咱都看得出来。这万一有人琢磨青梅竹马呢?咱不能跟文曲星跟天才结仇啊。”

“小婷她们,等我媳妇来了,到时候弄个女徒弟或者义妹,咱名分定下来再去听故事。”

徐兰花听得这话,神色踌躇看向自家丈夫。

安村长眼眸微微一眯:“他们哥俩自己说的?”

“我自己琢磨的。”张靖直视安村长,字正腔圆:“我好歹也是百夫长,当初刚买地安家,也有人往我家里钻还什么做妾做丫鬟的。”

“我吃过这亏,还能让我好不容易盼到的文曲星吃亏?”

安村长听得“百夫长”一词,定定看着神色肃穆的张靖半晌。瞧着人目光决然如炬,仿若真把许家哥俩当做自己家的,带着护犊子的杀气,安村长最终吁出一口气,道:“行,就按着你说的办。但你这话切忌不可对外说。”

“这当然。”张靖笑笑。

自觉最为要紧的事情商量妥当后,张靖又聊了两句细节安排,便回家休息。等第二天,他隐忍住心疼,喝完海鲜养生粥后,又来到村长家。

此刻安村长家里里外外几乎都是人。

安村长将事情言简意赅诉说了一遍。

全场有些哗然:“这……这有空教他们种地就行?”

“不用一文钱束脩?”

“安村长,您没说错吗?我儿子都会背三首诗了,连《三字经》都会一半了。”

“我家那兔崽子也一样,那摇头晃脑的可像个读书人。”

“…………”

“都静一静。他说自己不是生而知之的天才,他是记忆好而已。他夫子教他的他记得住,他也是为了督促他哥学习而已。”安村长道:“所以就不谈什么束脩不束脩的,大家互相玩玩闹闹中把知识学了就好。”

“但咱也丑话说前头,人少爷出身,哪怕落难了这骨子里的教养还在,谦逊有礼。”安村长板着脸,睥睨在场所有人,字字铿锵:“咱们不能拿他们的礼貌当做理所当然。也不能仗着自己年岁大,以为他们两跟自家孩子年龄差不多,就轻视他们!”

“愿意按着许家哥俩的说辞,互相教教手艺让他们客气喊你们一声师傅的,那就留下。”

闻言前来的众人互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自己的毫不犹豫——留下。

哎哟,师傅这……这天才叫他们师傅啊。

以后许家哥俩成器了,光这段经历就足够他们对孙子吹嘘了。

“村长,但……但我们这些寡妇,也就绣花的手艺,那……那怎么教许家哥儿?”站在内院的寡妇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名唤做赵三娘的出声询问道。

“这衣服被褥都能用老张的,但鞋子还得合身。”安村长闻言,立马斟酌的诉说出自己思忖了一夜的回应:“你们每个月就十五号聚在我家,给他们做双鞋子。说句实在话,必须得聚在我家做鞋子。要不然你们万一私下一个花样,一家又琢磨另一个花样,这闹起来就不好看。”

“既然都在场说开了,老张这个家主也来做见证还仗着家主的身份愿意开个门给孩子们安全的听故事,所以我接下来也得说句得罪人的话——”安村长故意拉长的音调,环视在场所有人:“老张婆娘还没接过来。按理说不能开个门,否则村里闲言碎语都不断。因此在他婆娘孩子到村里之前,咱该避的还是要避。”

“家里有姑娘的也管管,让自己兄弟听了故事再回家复述。”

“像我姑娘也不去。小孩子爬墙头那到底在外,真进门总归不好。”

“村长,你家闺女才六岁吧?这……这现在考虑这个是不是有点早啊?”贺三青想想自家闺女也跟着听故事,有点愁:“不是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说不分村落性别还有年龄,愿意的都行?”

“你今天在这,是想听故事还是想着你儿子从故事里能学到知识,能识文断字?想着你儿子年龄到了去读私塾,有夫子愿意收?”安村长不急不缓反问完,而后扬声:“咱是冲读书时冲科考去的。科举规矩那么多,读书人的清白不得从小养啊!”

“再说又不是不让姑娘们听,也就两三月的事情。等老张媳妇来了这家有个女主人了。女主人带队听故事不就行?”

闻言,贺三青毫不犹豫:“村长您考虑的对!”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

“村长就是村长。听村长的保准没错。”

“就是,村长多能耐,私塾秀才公都请得到。咱们十里村的孩子去找工比其他村可体面了。”

“丫头片子本来就没想让她听。”

“…………”

一声又一声的应和声响起,为闺女来的赵三娘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最后遮掩住自己的落寞。

毕竟,的确得讲礼。

这发生的一幕幕许家哥俩不知道。

许景言听许景行将今天的背诵选段抑扬顿挫背出来后,微微吁口气:“你《论语》《孟子》都会了,现在就《大学》就剩一半了,也算即将大功告成!”

说着许景言屈指比划了一下《中庸》。

《中庸》看起来就挺薄的。

以许景行能耐肯定三天内拿下。

“《中庸》我先前没怎么接触过,又不是选修课内容,我需要一段时间理解记忆的。”许景行出声给许景言泼冷水,低声告诫:“所以咱们还是得安稳为妥,别跟那什么秀才公有冲突。”

“倘若对方实在犯贱呢?”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许景行毫不犹豫:“所以真要比,那三局两胜,咱骑马射箭和算术这两场不能少。”

许景言闻言与有荣焉:“我记得你是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金奖?”

许景行:“我记得你是文科生。”

许景言恹恹的捧着《论语》:“我是艺术生。”

“那宫商角徵羽,要懂。”

许景言刚想在怼两句,就见许景行飞快比划了一个闭嘴的手势。见状,他立马机警的将书本整理好,也带着警惕往外看。

结果就见张靖带头,身后跟着一群魁梧大汉。

这些大汉手里不是锄头便是镰刀。

但可能……可能因为都是在军中呆过的缘由,这拿农具的手势跟拿刀枪一样。

所以整个画面很有黑、帮、火拼的气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