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自家丈夫对许家哥两的推崇,徐兰花想想因黄金丸子得到八两银子,便感觉自己浑身上下也涌动着热血,是恨不得许家哥俩立马教导所有方子。
可……
到底她是当娘的。
从为娘的身份选择给束脩的先生,那必须还是得谨慎再谨慎的斟酌。
“想想你先前还对天才抱有怀疑呢。眼下这哥俩不说没有秀才功名,最为重要的还得守孝。”徐兰花隐忍住肉疼,沉声道:“小孩子之间不收钱,那还能说得过去。一旦给钱,是不是就变味了?万一日后有人嫉妒天才,拿这件事攻讦他们怎么办?”
安村长听得这声声合情合理的质问,抬眸看向私塾方向许久。最终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句话,“等小张回来,再一起讨论讨论。”
被希冀的小张翌日傍晚,从自己信得过的兄弟手里换了些酱菜吃食。
小心翼翼的塞进牛车最最下方的箱子,用枯柴做好伪装。
他挥舞鞭子,驾车归家。
结果刚离开军管地界,进入聚居的村落,就见有一魁梧大汉,疾呼:“敢问您是柏林校尉麾下的张靖张百夫长吗?”
“请问您是?”张靖看着站在牛车前的大汉,瞧着有些眼熟的大汉,下车,带着警惕开口。
“俺是赵大和校尉麾下的张三,咱五百年前咱们没准还是本家呢。”张三抱拳说完,立马一个箭步蹿到一旁,拎着满满当当的瓜果蔬菜,红着脸:“这厚颜问一句,您家那个美猴王故事,我家大石头能早点去您家排队吗?这孩子在家闹了好几天了,我这只能舔着老脸来问问。”
“还有那个金箍棒,您能让许景言当众表扬他,把金箍棒给他吗?”
张靖恍惚许久,才找到自己的话音:“张……张哥,您等等,我不知道什么美猴王故事,能否等我归家先问问清楚,再给你一个答复?”
“痛快,兄弟,你嫂子也问过,那两孩子苦命。我这没什么好送的,据闻啊哥俩讲故事累嗓子,蜂蜜水是好物。这瓶……”张三颇为宝贝的指指自己拎来最为重要的物件:“你藏好啊。”
“我家石头啊他姥爷养蜂的。以后蜂蜜水管够。”
说完不等张靖回复,立马撒腿就跑。
张靖见状,还没来得及上前追。结果又有人来了,也是同样的问题:“是柏林校尉麾下的张靖张百夫长吗?那美猴王的故事我家兔崽子……”
张靖彻底呆愣了。
原本简简单单从一里村二里村……一路朝西归十里村的路程,今日走的是格外的“艰难”坎坷。基本还没行两步,就被拦下了。
但因此牛车上的瓜果蔬菜满满当当的,多的他都能去卖个菜了。
心中的困惑愈发大,但想想许景言在去县城的车上就盘算讲故事当说书人,他又觉得可以理解——他一个大人都觉得许景言嘴皮子利索说的相声挺好的,更别提小孩子了。
感叹着,张靖面对身后满满当当的物件,想了想还是先驾车去安村长家,先问问清楚这故事怎么七里村八里村这些隔着十里地的村落都知道了?
在家等候的安村长瞧着盼着,见终于珊珊而来的张靖,还没来得及说心中的惆呢,就见人身后那堆积如山,几乎能够让许家哥俩吃上半年的瓜果蔬菜,心中一个激灵。
而张靖在听闻许景言这大半月每天傍晚都在讲《美猴王》的故事,吸引了全村大半孩童,连带周边村落孩童都没吸引过来了,张靖吁口气表示能理解。
“非但讲故事,这许景言还教诗词,教《三字经》里的故事,甚至还教《论语》!”安村长见张靖没理解,低声:“贺三青今天白天又跑过来一趟,问能不能他也出点钱,说他家小山都会说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张靖气愤:“姓贺的什么意思?!”
“你关注后半句,孔圣人的话,小山那个泥猴子都会说了。我也问过安斌,安斌说小山在聊天中引用的很对。”安村长字字铿锵:“你小子是真没准祖坟冒青烟,这……这来个文曲星,还能教其他人读书认字的文曲星。”
“那也是我族叔有些眼力。”张靖见自己老上峰眼里透着的羡慕,立马谦虚无比道。
“张书吏读过书就是不一样。”安村长顺着赞叹一句后,愈发带着对读书的信服:“所以你也琢磨琢磨束脩这件事。”
“跟许家哥俩商量一下。”
“我和你嫂子琢磨过,直接他们出面收钱是不成的。毕竟守孝。你问问他们有没有其他方式。咱们该给钱会给钱,但给多少其实大家心里都没底。”安村长说着声音压低,手却是指指不远处的私塾:“村里有些淘气的,下学后也狂奔去听故事。据闻秀才公都有些不开心。你这点也要跟许景行说。”
“记住跟许景行啊。”
“景言吧有些言行那的确是老太太的宝贝孙子,不靠谱。”
张靖顺着安村长的手指所向,目光定定看了眼私塾,肃穆的回应了一声:“多谢村长,我知道了。”
说罢,他架车回家。
一路上村民是各种热情打招呼,张靖是一一笑着回应。等见到自家院子,他看着密密麻麻围了一圈的孩童,再看眼不少大人拄着锄头驻足听故事而不是逮着孩子归家的画面。
张靖缓缓抬眸看向东北方向。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靖听得几乎全场孩童一起唱响“师徒四个斩妖斗魔同心合力”只觉自己嘴角的笑容都要咧到嘴后跟了。
他甚至是昂首挺胸,与有荣焉的跟见到他的村民们一一打招呼:“对,回来了。”
“没什么,没什么,也都是孩子自己成器。”
“聪明!”
“…………”
与此同时,站在凳子上的许景言自觉自己火眼金睛,透着微弱的月光都能看见他们目前监护人笑得灿烂,当即扭头冲许景行比划了个胜利的手势。
许景行回了个冷静的眼神,便迈步站在院落迎接张靖。
不管如何,给张靖的面子一定要足。
“小侄恭迎张叔回家。”
许景言见状有样学样,行礼。
张靖听得呼喊,止住跟村民们寒暄说笑,回眸看向兄弟俩。就见两人弯腰毕恭毕敬,月光噗洒而下,都给兄弟俩还给小院都平添了光辉,让他脑子瞬间都规划好如何建张家祠堂了,如何感谢祖宗冒的青烟。
“这读书人就是讲究。”张靖跟村民道一句后,便架着牛车进入自家小院:“来来来,不用多礼。你们先喝口水再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最后一句话,他用了些力,想要让聚集在外的村民散开。
大多数村民闻言自然也懂,便带着自家孩子离开。也有人驻足旁观,目光幽幽的看着满载而来的牛车,低声:“看来张百夫长还是疼这许家哥俩的。”
“到底是亲戚呢。”
“…………”
***
带着哥俩进入大堂后,张靖低声询问:“你们这故事热闹的,我在六里村都被人拦下询问金箍棒了。我知道你们有赚钱的心思,但叔也说句实在话,你们有才,连朱县丞都提醒了,读书人守孝是大事。”
“我虽然不能供你们读书,但这两年吃喝你们还是不用愁的。”
“家里的盐和猪油,还有您给的鸡蛋,我们都吃完了。”许景行见张靖眼里除却“利益置换”外还有一丝惜才,眼神示意许景言沉默,由他来回答这问题。
许景言本打算闭嘴,但听得许景行这回应,茫然,刚想开口,就见先前还信誓旦旦说供吃喝的张靖是呆若木鸡,脱口而出:“什么?都……都吃完了?!”
见状,许景言毫不犹豫闭嘴,蹑手蹑脚跟在许景行身后。毕竟他也有眼睛看的,以张靖这惊讶的模样,足以让他看明白,张靖的供和他们要的吃喝完全不是一回事。而作为许景行的哥哥,他自然还是希冀许景行能够吃好喝好。
他自己苦些倒是没关系。
许景行没错过许景言滴溜溜转的某些眼神,当即板着脸神色肃穆的邀请张靖去厨房,指着空空荡荡的空罐:“张叔,不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读书也是需要食补的。鸡蛋,我们兄弟俩隔一天一个白煮蛋,得亏这里靠海您给的虾仁还有虾皮也不少,我们交替吃。不然最好一天一个蛋的。”
“一天一个蛋?”张靖两眼呆滞,幽幽的看着自己先前算很豪气花大钱置办的猪油:“那……那猪油?”
“也需要天天吃顿顿吃,间或可以吃些菜籽油。”许景行说完弯腰:“张叔,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我们也的确要自己赚些钱,否则我们之间有再多的情谊也会被消耗殆尽。”
张靖闻言,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我……我能问你们一个问题吗?”
“您说。”
“我……我想让我儿子读书,是不是也最好这么吃?”张靖感觉自己说的时候,心都在滴血。
一个鸡蛋三文钱啊。
偶尔吃个鸡蛋,他可以。
但天天吃,一个月光鸡蛋就得三十多文钱。
这供个读书人,真是……真是烧钱烧的心都疼。
许景行闻言缓缓挺直腰板,看向张靖,回答的铿锵有力:“当然。”
这两个字比战鼓声还响亮,一下一下的在他心里敲响。张靖狠狠吸口气,“我努力做农籍,是想我儿子读书的。我……你……你们这种吃法我是供不起,但你们需要什么我配合的地方,我会努力办到。”
听得如此坦荡的回应,许景行微微吁口气,“多谢张叔。先前我们便有所约定,您的孩子小宝我们会为他启蒙,您若是不介意我收他做开山弟子都行,可以完全将我们从马恩夫子学来的有关衣食住行都教给他。”
张靖闻言乐得眼睛都迷成一条缝了:“行,这绝对没问题,小宝一来我就让他给你,给你们兄弟两磕头拜师!”
多了一个弟子的许景行笑笑:“张叔爽快。”
“这自然。你们兄弟俩聪慧,又妥帖。你们眼下为人处世的能耐我儿子能够学到一二,也就足够他用了。”张靖诉说自己的机警过后,迫不及待聊起金箍棒风靡的事情,最后声音低了些:“按着规矩,一旦教识文断字的,那就是师父那就是要给束脩的。可你们现在是讲故事的方式,又年轻没有个功名。要钱要多了不好。”
村子若是两家私塾,那被礼聘过来的秀才公自会不虞,到时候吃亏的便是没名没分的许家哥俩了。
“多谢张叔也多谢村长的指点。”许景行感谢过后,丝毫不犹豫的给出自己的回应:“张叔,咱们镇子还能以物换物吧?”
“这自然。”虽然不明白许景行问这问题的缘由,张靖还是认真回答。
“那我们和孩童不是教学,是在以物换物啊。”许景行道:“以立身的技能换立身的技能。您也知道我们先前也算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对农基本什么都不知道。可为了日后能更好的生村,我们最基本的稻米小麦种植技能是要学会的。”
“你们都忙着读书了,还有空伺候庄稼?”张靖闻言愈懵。
许景言抬眸定定的望着张靖的双眸,回答的正气凛然:“张叔,读书做官,说简单些,不是为了摆脱农民脱离农籍一词,而是为了更好的帮助农民摆脱贫困。最简单的例子,你们以后不用攒着鸡蛋去卖钱,而是想吃几个鸡蛋就吃几个鸡蛋!”
张靖听得如此直白易懂的话语,想想自己想吃几个鸡蛋就吃几个鸡蛋的画面,喃喃着:“这……这可能吗?农民也能这么吃?在我印象里吃鸡蛋不心疼,做个韭菜炒蛋好几个蛋,那都得从五品的副将家的嫂子才敢这么做菜。”
许景行:“…………”
军户也是穷啊。
“所以才需要我来改变,让农民吃得饱!”许景行微微一昂下巴:“叔,我偶尔苦中作乐的想想。或许上天让我投胎让我经历旱灾,便是在让我彻彻底底感同身受,明白农之苦。”
张靖看着眼里的伤感化作决然目光的许景行,看着人似乎从骨子里溢出来的笃定傲气,不由自主的跟着点点头:“有道理。”
见状,沉默的许景言也跟着乖巧点头。
“所以张叔,我们需要村里的叔伯们有空教我们基本庄稼知识,比如红薯什么时候种植。”许景行说的发自肺腑真挚。
许景言一听这问题忍不住了开口了:“对对对,张叔这个很重要,我想了又想,感觉红薯,也就是你们说的地瓜番薯啊,好像秋天种的。毕竟冬天我们都已经烤地瓜了。”
张靖:“…………”
张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