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村长回到家里,绕着八仙桌走了又走。
瞧着自家丈夫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还绕着桌子疾步蹦跶,带着些焦灼。整个人活像是被鹰犬撵着追赶的小兔崽子,外人咋看咋一副可怜脆弱劲头。
徐兰花示意吃黄金丸子的小儿子小女儿抱着碟子去里屋吃,拉扯人坐下,低声道:“那小天才说得多好啊。你头回进书肆买笔还被蒙了,得亏请了柏书吏陪同,才买到好货。”
“咱们这回阴差阳错的,也算有些书香运道。”
听得耳畔越说越亢奋的话语,安村长磨着牙:“知道。就是太能耐了,不像个人,像个老妖怪。”
“卖东西就算了,他还想着货郎走量。”
“要不人家咋是天才?”徐兰花闻言反倒是与有荣焉骄傲:“你的脑子能理解天才吗?说句胆大的,咱们兜里十两银子的,能跟国公将军那种拥有好几万两银子的比眼见?”
“可在村子里,咱们一年攒十两在那些村民眼里也是大户富裕人家了!”
这例子举的直白至极,安村长叹息一口气,抬眸透着窗户,看向隔壁自己一手推动修建起来,青砖白墙的村塾。
眼下太平盛世,读书人矜贵。
他们军户贱啊。
“你明日找两个嘴严的,先做一批去县城……”安村长精打细算着:“去……算了,去县城坊市要一文钱的入场费。你带人去振海镇试一试,那镇子多行商,手里阔绰。”
徐桂花应下,但嗅着入鼻的香气,她也有些心疼:“那材料咱们家全出?”
安村长闻言吸口气:“也就糯米粉和猪油贵一点。要是好卖,这方子咱买下来。你权当雇她们干活,咱也得给老大攒钱。另外也得琢磨升米恩斗米仇,不能真什么都怜贫惜弱。”
“这村子一大半孤寡啊,你帮谁都不像样,不如招工。”
见自家丈夫有乘算,徐桂花放心下来,掰着手指算如何再节省点。
“你别太抠了,那天才说了就得舍得按着方子放料。”安村长眼里带着决然:“咱们既然豁出去做,就好好干。”
“我算算不——”埋汰的话还没说完,徐桂花就听得自家闺女的哭嚎声:“娘,俺哥抢了最后一颗黄金丸子。”
“不是,天杀的一盆都吃完了?”徐桂花闻言急得冲进屋:“你们这两瘪犊子,咋能那么馋?也不给你大哥留两个蹭蹭文曲星的福气!”
安村长看着打起来的两小的,按着额头青筋。
这真不经吃!
鸡飞狗跳一晚后,安家开始做黄金丸子。
而张家。
张靖感觉自家凳子都长针了,咋坐咋不舒服。而明明最缺钱的许家两兄弟倒是一如往常的,喝粥喝的那个淡定优雅。
“你们不愁啊?”
“张叔,小子厚颜您能教我们打拳吗?”许景行道:“读书也是耗费体力的,我祖父打听过乡试就得在考院呆十天半月的,因此也得身强体健。”
张靖:“乡试?我记得这个是考举人吧?”
他倒是参加过,去守夜的。
“对,有问题吗?”许景行反问:“区区县试府试院试,我需要上心?”
张靖看着漫不经心,似从骨子里透着笃定自信的许景行,双眸带着佩服:“也对。你是天才。”
在一旁的许景言默默的把自己惊呆的下巴合上。
这……这不怕牛逼吹破吗?
一整天,许景言倒是因这吹牛的事情惴惴不安。毕竟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许景行他别说《论语》了,就连《三字经》都不会到背啊啊啊啊啊啊!
可一见许景行紧绷着脸,喘着气,却还是咬着牙举蹲马步。他又忍不住心疼:“你……你要不休息?”
“悬腕而书还记得吗?”许景行缓慢调整呼吸,诉说道:“书写时整个手臂要离开桌面,要使手腕、手臂保持不动,以全身的力量带动手臂、手腕和毛笔。”
“所以蹲马步,掌控全身的力量,是基础。”
许景言嘴角抽搐两下。
在一旁的张靖见状眼里迸发精芒。
他知道自己记不住,但是必须要立马把妻儿接过来。
这兄弟俩交流几句,他儿子鹦鹉学舌两句都成!
许景行没错过张靖深信不疑炽热眼神,微不着痕的吁口气。
书法古玩这些,他这个商圈后辈为了打入老头子圈子,是下过苦功学习的。因此现在倒也能够还能糊弄糊弄。
他得趁着“天才”人设,先拿到四书。
心中琢磨着小目标,许景行锻炼过后,又慢慢打了一套新学的拳法。还没让张靖再指点指点,他就听得咚咚咚的敲门声。
张靖也听见了,立马去开门。
一开门,他见双眸熠熠的村长夫妇,压低了声:“还没晌午,那么快卖完了?”
“可不就是。”徐兰花迫不及待入内,见兄弟俩斯斯文文弯腰行礼,感觉自己都美得慌,像戏文里的诰命夫人了。
立马抬手弯腰将两人搀扶起来,“你们客气了,以后大娘还得麻烦你们。”
安村长拄着拐杖,板着脸肃穆道了一句进屋。
见状,许景言感觉自己心里像是养了小猫一样,喵喵喵叫着。
所幸安村长没有吊人胃口的喜好,直接诉说:“她们做了五十斤,按着你们哥俩说的免费品尝方法,在早市还没两炷香时间五十斤都卖了。甚至还有直接开口预定的。”
徐兰花是连笔带划:“是真没想到啊,到最后都抢疯了!这太好卖了!都一口气买一串,甚至买好几串。”
“我们算了算,虽然有些不太娴熟废掉了些,但还不到一个上午赚了一百三十六文!把那些废料成本都算进去了。”
许景言飞快算。
一两=十钱
一钱=一百文
一百文约等于二十个鸡蛋。
普通农家要攒上两个月,才能攒上二十个鸡蛋。
从补贴家用的角度来说,的确不错!
算着,许景言昂首挺胸,牢记自己大胖孙砸受宠的人设:“那当然了。我嘴多挑啊,能入我口肯定好吃!”
红薯丸子,那可是后世畅销品!
“要是走量,真有赚头。”安村长见状,直接看向能拍案做主的许景行。
许景行也干脆:“按着您先前说的三两银子。以及我依旧那句话,必须严格把控好相关程序,尤其是红薯。这泄露出去,外界仿品很快。那这个生意就不好做了。”
“眼下尝个鲜,你们多做点没事。”
安村长毫不犹豫:“今天就签契约。就冲你连仿品都想得到,你真是天才。”
天才眉头一挑,傲慢:“那必须的。”
许景言跟着与有荣焉,“那必须的。”
安村长夫妇两:“…………”
张靖:“…………”
买卖双方都算爽快,签订好契约。张靖做了见证人。
而后在安村长夫妇的见证下,张靖跟兄弟俩也签了契约。按着先前的约定,人参费用是抵了。
药费,六钱银子。
租房一间,屋内要备齐一年四季的被褥,以及穿张靖的旧衣服,三年折算下来,算二两银子。因为军中棉袄,还挺保暖,比去县城买便宜。
至于米粮饭菜烛灯等等,这些每月记账。
若是张靖妻儿接来后,许家兄弟为孩子启蒙,按着一年三百文算束脩。
许景行看完安村长拟定的契约文书后,道:“您再加上一句,在我等账未还清之前,将附籍文书抵押给张叔。”
张靖震:“这……这……这不用吧?”
“您若是日后忙起来,没有假期呢?就独留我们在家?”许景行:“您给我们信任,我们也该还您信任。等日后婶娘和小宝他们到家,您把文书给她们保管也行。眼下您保管着,其实对我们而言也有好处,不然我们总想往外面走走。”
许景言闻言点头若小鸡啄米:“对啊,叔您保管着。许景行或许还能克制住自己的双腿,像我打小就爬树下河淘气的很。”
张靖听得话语透着的浓浓遗憾,回想起前日一回家,许景言跟小奶狗一样嗷嗷冲过来的场景,看了眼许景行。
见人小小年纪,眉眼间还透着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他沉默一瞬便拍胸脯保证:“行,我保管着。放军营里绝对安全。”
没有文书,许景言自己琢磨摆摊之类,连县城门都进不去。
闻言,许景行吁口气,将卖黄金丸子方子得来的三两银子郑重的捧起交给安村长:“小子厚颜,请您帮忙我购买一套四书,三支狼毫笔,剩下全买白麻纸。”
安村长痛快应下。
他跟县城的文墨书肆相熟,价格倒是可以便宜些。
像《论语》三钱、《孟子》、《大学》、《中庸》五钱银子。旁人若是买一套,最多便宜十文钱,他去买的话还能多一刀白麻纸。
“不过就都花了?”安村长道:“我大儿子安文斌开始学五经了,让他把四书借给你。你自己抄写?”
“多谢安村长。”许景行一脸羞涩的模样开口:“都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我得趁着自己还记住马恩老师的批注,将这些内容写在书籍上,免得自己忘记了。”
安村长看着有记忆还勤勉的许景行,佩服点头:“那我明日就进城,给你东西买齐。”
张靖也点点头,美滋滋的请安村长提笔,给远在老家的妻儿写信。
他得立马去信,让人明年开春就动身过来。
***
许景言送走连夜回军营的张靖,又热情送走安村长夫妇,看向许景行,低声:“你……你会不会有些吹过头了啊?万一明天《论语》送过来,安村长抽背怎么办?”
“《论语》是高中语文必修课。”许景行道:“《论语》大概经典选段和意思,我还记得。”
“高中有这课吗?”
许景行呵呵两声。
“不是,你高中的课到现在还记得?”许景言震惊。
许景行:“那些商圈老古董不就好这一口,化身古玩收藏家,引经据典,还响应非遗传承活动。我为了燕城商会会长的位置,投其所好,学过。”
听得燕城商会会长一词,许景言表情一变,满是愧疚。
要不是他因此瞎嘚瑟,他……
“你矫情什么?既来之则安之!”许景行目光锐利,看向京城的方向:“不当个阁老,咱们就去占海为王!”
许景言积极:“我知道白糖爆、炸。”
“咱们家造舰的!我谈下来的!”许景行眉头一挑。这个世界要是让他们多灾多难,他不介意直接来个降维打击。
许景言乖顺无比:“你……你把咱们家技术部的付出吞了吗?”
“我不参与研发,年纪轻轻能当燕城会长?那些老古董愿意被我压着,你爸愿意退居二线?”
许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