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慕知意便让方逸再次去约了容隐见面。
依旧是在长安街上的荟萃楼,这里一年四季,朝起暮落,人潮依旧拥挤,无论富家子弟亦或官家公子,都常来此。
越热闹的地方,越是安全。
雅室内。
隔了一扇山水屏风,慕知意戴了帷帽坐于屏风后,很快,容隐一袭墨衣面戴黑金面具出现,先是恭敬的对主顾见了礼。
慕知意如同上回一样,将一袋装有五十两银子的荷包扔给他,直言道:“查恒阳侯是否与女子失踪案有关。”
给银子爽快。
话也说的爽快。
容隐在手中掂了掂荷包,眉目含笑,真是巧了,裴怀瑾也让他在暗中调查恒阳侯,不过,长乐郡主花银子让人查她父亲,也是有趣。
容隐温声回道:“十日。”
慕知意默了片刻,对他‘嗯’了声。
待容隐离开,碧荷狐疑的问:“上回是查李家人,李家只是平民倒还好说,这回查的是与官府的案子相关,这人怎么犹豫都不犹豫,直接就答应了?”
容隐是崔慕青介绍给慕知意的。
崔慕青的父亲是大理寺卿,祖上跟江湖人打过交道,崔慕青说,这些江湖上的探子黑白通吃,没有他们不敢查的。
只要肯给银子。
而且,他们极讲规矩,只负责查探,绝不会泄露主顾的任何信息,查不到还会主动退银子,极为讲求信义。
对此,慕知意没什么可怀疑的,只道:“他不犹豫证明他有把握,这是好事。”虽然她觉得是有人在故意往她身上扯这两桩案子。
可她又怎会不怀疑这背后之人当真和她有关系呢。
最有可能的人,当然是她的父亲。
这些年,父亲总是很忙碌,他一个工部侍郎整日里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慕知意在他口中也从来套不出话。
她想赶在裴清允之前查明此事,若真和父亲有关,那就是通敌谋逆的大罪,丹书铁券都免不了,她得赶紧想法子与他断绝父女关系。
免得牵连到自己。
——
沈书梨邀了不少公子贵女前来城外碧莲湖泛舟,赶的不巧,刚上了香船游玩,晨起时还金光灿灿的晴空飘来几片乌云。
刚晴朗几日的天气瞧着又要落雨。
有人喜雨天,也有人不喜,谢宇珩在他船头只说了一句‘雨天泛舟游湖别有一番趣味,可遇不可求’。
于是,今日受邀来此的人都喜欢雨天了。
慕知意今日一早本是绕道去了趟崔府,打算和崔慕青一道前来的,可崔慕青在沈书梨给她送请柬的时候。
就一口给回绝了。
崔慕青原话是这么说的:“意意,你虽未与我多说你与谢宇珩之间的事,可毕竟是沈书梨抢了你的位置,她邀我去城外泛舟,我当然不会去了。”
随后,崔慕青叹气:“什么?你答应了要去!”
慕知意与她在崔府门前小姐妹闲话片刻,让崔慕青坐她的马车一同前往,可崔慕青是个极看重颜面的人。
虽然想去,可她都已回绝了人家,愣是慕知意哄着都没能让她前往。
于是,此刻慕知意坐在香船上,她对面坐着的是五公主谢昭远,谢昭远比慕知意大上几岁,年少时也常在一处玩。
如今的关系,尚可。
两个人吃吃果子,喝喝香饮子,没一会儿,谢宇珩和沈书梨一道来了他们这里,待上有一刻钟,就又回了他们的船。
谢昭远生性爱玩,来来回回的去了好几艘船上去说话,慕知意也在船上待的烦了,让人把船停在了碧莲湖中心的小岛上。
她下去船只后,去了一处水榭待着,刚坐下还没用口茶呢,一身着墨蓝衣衫的年轻男子走上前对她见礼:“见过长乐郡主。”
此人是前年的探花郎,京城礼部尚书家的三公子,也是慕知意未来的妹夫。他与慕知淑去岁冬日定下的亲事,今岁年底完婚。
慕知意淡淡看了他一眼,随意‘嗯’了声。
宋群岳不请自来,又上前在慕知意对面坐下,慕知意眉心微凝,对他这一举动有些不满,问:“宋公子有事?”
在慕知意眼里,宋群岳是读书把脑子读傻的那类人,整日的之乎者也,也不知道慕知淑看上他哪一点了。
瞧着就很迂腐。
宋群岳温文有礼的从袖袋中取出一封书信,恭敬递给慕知意道:“宋某受人所托,来给郡主送封书信。”
慕知意没接,只是看了一眼上面的署名。
这几日,确实有人上侯府提亲,母亲也有意为她择选夫婿,毕竟慕知淑今岁年底就要嫁人,若按礼制,她身为长姐,当在慕知淑之前定下亲事。
只是,之前考虑到太子的缘故,就未问过她的事。
如今,是该给她相看了。
她昨日就已去跟祖母说过,她现在不想嫁人,还想在侯府再待上两年,祖母已经答应她了。此刻,让宋群岳前来给她送书信的。
正是其中的提亲者之一。
慕知意拿起一块芙蓉糕咬上一口,待咽下后道:“太医说我眼睛近来有伤损,不可看字,不如宋公子打开给我念上一念?”
宋群岳当然不会私拆友人信件念给慕知意听,再者说,这信封里面八成是情书,如此晦涩言语,如何能够宣之于口。
宋群岳将书信搁在慕知意面前的石桌上,依旧礼貌道:“郡主待眼睛好了再看便是。”慕知意看了他一眼,起身就要走。
恰逢这时,一旁盛放的梨花林后突然钻出来一抹黄,来人怒气冲冲,上来就指着慕知意:“你跟宋郎在这里做什么?”
慕知淑怒气显露于色,一副捉奸的愤恨模样,宋群岳上前来与她解释:“阿淑,是我来此寻郡主的。”
“你不要多想。”
慕知淑瞪了宋群岳一眼:“怎么,你也被她勾走了魂?”
慕知意无奈看了她一眼,只觉碰上他们实在是晦气,她抬步就要走,却被宋群岳大步上前拦住。
他神色犹豫,还是将书信往慕知意面前一递,认真道:“在下受人所托,郡主若不收下,在下恐难以对好友交代。”
慕知意觉得好笑,从他手中接过,随后,在宋群岳震惊的目光下‘撕拉’一声,信封一分为二,再二分为四。
被慕知意扔在了地上。
很是不悦道:“你难以对好友交代,和我有关系吗?”她抬步就走,只余下目瞪口呆的宋群岳。
许久,慕知淑冲着慕知意的背影哼了声,对宋群岳道:“我早就跟你说过,她脾气向来不好,这下你信了吧?非得来招惹她。”
宋群岳眉头紧皱的看了眼慕知淑,也有些生气:“若不是你出来闹,郡主又怎会如此,你这样冲动毛躁的性子何时能改一改。”
说完,他甩袖也离去。
只剩下慕知淑欲言又止,一脸的委屈愤怒。
巳时正,谢宇珩让身边的小春子来寻慕知意,带她去见冯老先生,上了冯老先生的船时,慕知意才发现。
裴清允也在。
慕知意眸光微动,在他身上看了一眼,知道他‘识人不清’,未与他见礼,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去,与冯老先生学习棋艺去了。
一尘在船板上问青松:“郡主这是知道公子脸盲了?”他记得,从前长乐郡主遇到他家公子虽不说话,却也会颔首示意的。
青松低声道:“估计是,瞧郡主适才的神色,是在嘲笑公子的怪病。”
一尘‘啊’了一声:“她好过分!”